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我被某個方向突然傳來的嬰兒哭啼聲吵醒,睡姿不好,肩膀某個地方酸疼的厲害,手腳冰涼僵硬,我有些疲乏地睜開眼,火車站屋頂灰暗的光先衝入視線,疲乏地再次閉上眼,卻覺得渾身不自在,再次睜開眼皮,與一雙黑色深邃的眼撞上,愕然到大腦空白了幾秒。
進入眼簾的分明是林白岩深幽深的眼,有些悲傷地低頭凝望我,在並不算安靜的午夜候車室,他憂傷的眉眼讓我感到些許惘然。
有一刻,我以為自己做夢,以為自己再也逃不開,逃不開這樣一雙幽黑似海的眼睛。
我僵住,他見我醒過來,淡淡笑了一下,低低輕柔問:“醒了?”
他熟悉的低沉嗓音終於讓我確定我不是在做夢,我這才發覺自己平躺在椅子上,頭還枕在他腿上,在外人眼裏,這樣的姿勢再親昵不過,可是在我心裏,沒有比這更諷刺的事了。
我沒有回答他,掙紮了一下僵著的身體坐起來,沒睡好腦子有些混沌,蹙著眉靜了一會,瞄了眼手腕上的表,時間是深夜兩點二十分,候車室裏的大多數旅客都已進入睡眠,有個別精神好的年輕人圍聚在一起席地打牌,偶爾發出衝破黑夜靜寂的歡呼聲,彰顯著青年人特有的放肆和活力。
身旁女人的孩子伊伊呀呀醒轉過來,在她膝上煩躁扭動,女人本來曖昧地時不時看我和林白岩,這下注意力全集中在孩子上,用陌生的方言柔聲哄了起來。
我的心往下沉,放低聲音問他:“你怎麼來了?”
“我看到字條了。”
我微不可聞地低頭撇撇嘴,冷哼著目視前方,喃喃道:“這個時間進我的房間……比我設想的時間倒是早了太多。”
轉過頭來嘲諷地看著他,有些挑釁地朝他淺笑:“也對,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來著。”
此刻的林白岩早就不是那個平日驕傲自信的林律師,他眼裏有兩分挫敗兩分急躁兩分哀傷,他耐著性子低聲解釋:“你想哪去了?我……隻是晚上感覺出你有些不對勁,下來看看,沒想到你……”
他支支吾吾沒有再說下去,我也沒有接話的心情,雙方就這樣沉悶僵滯著,而後過了好半天,林白岩才悶悶開口,語氣有幾分央求:“莫愁,天太晚了,這裏人又多,我們回家好不好?那件事……我們心平氣和的坐下來……不錯,四年前我有愧於你,但我還是希望你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我會解釋給你聽,我保證沒有絲毫保留。好嗎?莫愁,我們先回去。”
“事到如今,你認為我還能心平氣和嗎?”我不帶情緒地平靜回答。
這強勢男人破天荒的放低身段哀求並沒有讓我冰涼的心溫熱起來,我並不看他,想也沒想的冷冷拒絕:“我該是回家的時候了,你走吧,你救過我一次,但當初我也救了你一次,我們誰也不欠誰了,就當不認識過吧。你請回。”
最後三個字我咬著牙說出口,瞬間拉遠了我跟他之間本來逐漸拉近的距離,屬於情侶的親近不在,我客套地一如當初剛遇見,心裏明白我跟他已經再也回不到幾天前的親密,我們之間的關係本就脆弱如絲,因為沒有良好的基礎,所以任何外力都能摧毀聯係我跟他之間的紐帶,而等真相被殘酷揭開,我才驚覺自己就是個徹徹底底的笑話,明明所有人都說著莫名其妙的話,意味不明地看著我,嘲笑我,我卻蒙住眼睛一頭紮進所謂“愛情”的網裏,睜開眼才發現他給我的是走在鋼絲上的“愛情”,四年前我是個天真無知的傻瓜,四年後我還是沒有長進,如果我再留下來跟他回去,我想我會恨這樣無原則的自己。
“裝作陌生人?”身旁存在感強烈的男人幾不可聞地低低嗤笑,帶著股輕微的自嘲,他忽然緊皺眉轉過臉,發狠盯著我:“我昨天還在做著和你組建一個家庭的美夢,今天你卻告訴我要把我從你生活中徹底挪開,我不接受,我完全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