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是你的幻想,後者是你的理想。來,咱兄弟就一口幹了。”蕭玉祥拿起酒瓶頭一仰,咕咚咕咚幹了。童顏扔掉殘留的煙頭,閉了眼睛灌了起來。酒喝完了,心也定了,話也完了。兩個人發泄式地砸碎了酒瓶。生活還重複著往日的一切。
最近,童顏不再寫稿,也不再與朋友一起聊天談心,經常一個人出入在這個城市的某一個角落,也經常去逸河公園。粗俗地躺在那裏睡覺。但也沒忘記給夢兒發幾封信。
對他來說,也許生活真的是太空虛無聊了。孤獨啊!正是因為這份孤獨才使他對生活產生了一份強烈的欲望,他想狂熱地學習,將來成為本專業領域內的一頭雄獅。但童顏可謂是個性情中人,他又想熱烈地戀愛,找個可愛的人。給情感一個完美的歸宿,可是談何容易。是的,如今誰能陪伴他遠走天涯路:楊文豔?他不敢再想。去年芙蓉苑的那一幕讓他無法再給自己力量。韓天琦?現在對他來說也隻能如同夢兒一樣,盡管他相信自己能輕而易舉地把她從賀文彬身邊帶走。兩個心動的女孩卻都隻能是生活中的幻影。今天,童顏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省新華書店門前的人行天橋上,忽然一個小男孩跑過來跪在他的腳邊,兩手緊緊地抱住了童顏的雙腳,童顏猛地一低頭,咬著牙,握著拳。是的,他此時真想一腳踢開這種攔路強硬式的乞討,不知怎地,最後他還是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五毛的硬幣,放在他手上的破碗裏。他想大罵一聲:去你媽的。但他在提氣準備的那一霎那間,他的眼前又浮現出那個被稱著在痛苦邊緣掙紮的小女孩,同時也看到了楊文豔,那冰魚兒式的靈魂。他顫粟了。打發走那個小男孩他手扶天橋扶攔,看著如流水的街道。再抬頭看看遠方的依稀飄渺,善良的人啊。童顏一會兒就轉身向書店的大門走去。在中國現代文學的書架下看了半天才從中抽出一本名叫《驕傲女神林徽因》的書,拿在手中翻了幾翻,這是一本記載關於林徽因一生的書,優美的文字占卜著中國時代才女的命運,飽揚著她的驕傲。童顏靠在書架上看了起來,他是從徐誌摩那裏最初認識了林徽因,便對浪漫主義的當代詩人的朋友,才女林徽因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隻要有關於她的記載,評論,特別是她和徐誌摩交往的那一段歲月曆程,也許是愛屋及烏吧。令童顏一直感到最遺憾的是兩個人是那麼地相愛卻不能接合。他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在看什麼書呢?童顏抬頭望了一眼,是楊文豔,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他把書的封麵翻出,讓楊文豔自己看。由於這是一個安靜的場所楊文豔也不再說話,悄悄地從他旁邊的書架上出抽出一本書來,就坐在旁邊看了起來。童顏眼睛盡力地斜瞥了她一會兒,才又回到書上。但現在他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了。哎!生活啊,就是這麼地巧合,剛才心裏還在想著她,現在就出現在自己的身邊了。童顏的鼻子裏蠕動著少女的芳香,腦海裏浮現著那羞澀的笑容,耳裏是她那輕柔而有節奏的呼吸。他的心裏在翻騰。他想伸出雙臂緊緊地擁抱旁邊的這個女孩,摟在懷裏,施於她自己全部的愛,這也許是衝動,也許是青春的激情,但這更是愛。是愛的激情與衝動。時間好不容易才把他從這種思維中解脫出來。他用手肘碰了碰楊文豔,眼光從她身上很有弧度地移到大門。楊文豔點點頭,兩個人便起身把書放回原地,相跟著走出了書店。
他在外麵的天橋下停下了。童顏張開雙手,高仰著頭,伸了一個懶筋舒服地問:“你什麼時候來的?”童顏回頭看了看身邊的楊文豔。
“大概比你早來半個小時,你現在回學校去嗎?”楊文豔快步跟了上來。
“回去也沒事。我無所謂,你呢?”
“我也隨便,要不到稻香樓去坐坐吧,反正不急著回校。”
稻香樓樂園童顏也來過一次,環境還比較清雅,有樹有水有涼亭,還有一個兒童遊樂場。童顏和楊文豔在水邊的一棵老垂柳下的石凳子上坐下。楊文豔隨手折了一根柳枝放在手上。兩人都未開口,望著微波四起的河水,童顏想啊,他想在此重新開始一段戀情,重新對這位女孩說愛她,卻又苦於如何開始,從何說起,楊文豔在一旁轉動著手中的柳條,不時地把眼睛瞅向他,也似乎是在等待什麼。
“你……”他倆幾乎同時開口。
童顏和楊文豔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先說吧;”楊文豔停住了笑。
“文豔,你記得在芙蓉苑嗎?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的話嗎?”
“不要再提了好嗎?”楊文豔輕搖著頭。童顏雖然沒有看她,但能感沉在她的心在跳動,臉也紅了,因為他自己也一樣。
“文豔”,童顏的聲音也略略抬高了一點,近乎吼叫,心靈的狂吼。他轉過身鎮定地看著她,她也在看著他,對著他的眼睛,其間有綿綿地愛意和濃濃地羞澀:“答應我,做我女朋友好嗎?”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呢?為什麼一定要做你的女朋友呢?朋友不是很好嗎?”楊文豔垂下了頭,扯著手中的柳葉。
“因為我喜歡你,愛你。”
“愛?愛是什麼?童顏:你能給他一個解釋嗎?說實話,我不配擁有你的愛,我承擔不起,我們做朋友不是很好嗎?”
“好!好!文豔,我隻問你一句,也許是最後一句,你——你對我到底怎樣?我也不是一個非常無懶的人。”
楊文豔被震懾了,看著他,好久。她說:“童顏,就感情方麵而言,我不能否認我喜歡你,跟你在一起,很快樂,也很滿足,但是……”
“你不要說了,因為我生命中的這第一朵玫瑰,因為愛,我等,等待你走進我的生命中來。”
“但是我並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好。你真地了解我嗎?有多少呢?是一切嗎?”
“不重要,文豔。一切都不是理由,一切都不重要。隻要我心中現在的楊文豔就行了。”他伸過手去摟過楊文豔的肩,她也順次倒過來,靠在他的懷裏。他的心在咚咚地亂跳,她的眼淚浸潤著她的眼角。他倆就這樣偎依著,思想在兩個人的世界裏遨遊著。也許我們可以用劉德華的一首歌來詮釋他們此刻的心情吧: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今天,夢了好久終於把夢實現,那些不變的風霜早就無所謂。
楊文豔在他的臂彎中抬起頭對著他的耳朵說道:“顏,我答應你。”
童顏用一隻手撫摸著她的秀發,更緊地摟住了她,依然這樣靜靜地坐著。在靜默中,他想到了那首《放棄我是你的錯》,想到了第一次在一起吃飯時遲到的模樣,想到了《文苑》的文朋詩友見麵會上的冰魚兒,想到了芙蓉苑的那次表白,他激動得鼻子酸酸地。是的,最心愛的人終於投進了自己的懷抱。記得有這麼一句話:戀愛的成功是生命的中心和精華,戀愛的成功是生命的成功,戀愛的挫敗就是生命的失敗。
十四
是的,童顏成功了,也終於成功了。此後的經濟管理學院裏又多了一對親密的情侶的身影,出入食堂、圖書館。閱覽室和校園的各個角落,也都留下他們的歡笑,他們的爭論。他們還始終保持著一種戀愛的純潔。因為這對他們來說,戀愛,是一種高尚的品行,是精神與思想真誠地交流與傳替,是親人般地關愛,朋友般的誠摯,是他們生活的中心與主題。是的,人生最大的快樂和痛苦莫過於精神與靈魂的快樂與痛苦了,我們這一對戀人就是在各自的精神上及時送去對方的需要,我們可以說他們愛得很窮。的確,他們沒有更富裕的條件和資本,她包容著他,用自己的觀點化解著他的虛榮,她理解他。他感動她,這是愛的真,愛的純,不需要別人的理解,他們自知他們是快樂的。
生活也就這樣周而複始地重複著,今晚月色正濃。楊文豔和童顏一起相約來到芙蓉苑,在他們曾經坐過的地方,楊文豔望著漫天的蒼茫:“顏,你看,今晚的月色多好啊,你能在星空中找到我倆的星座嗎?”
童顏猶豫了一下,然後指著南方天空說:“你看,那邊兩顆最亮的靠得最近的星座就是我們。”
“為什麼一定要最大最亮的呢?隻要靠得最近的不就行了嗎?”
童顏用手抹了抹楊文豔的頭發,楊文豔也溫柔地靠進了童顏的懷裏。童顏的雙手也緊緊地擁住了她。
“韓天琦”,童顏的手臂鬆開了,楊文豔驚奇地睜開眼睛,詫異地看著他。他把手向噴池中的假山後麵的網球場下指了指。朦朧中她的身子在一顫一顫地,像是在低聲地哭泣。楊文豔直起身來,輕輕地晃了晃童顏的胳膊,低聲地說:“顏,聽說賀文彬和韓天琦之間鬧矛盾了。”
“誰說的?什麼時候?”童顏有些震驚,握著楊文豔的手腕。
“好像就是這幾天的事。我是前天聽盧鬱說的。”
“楊文豔,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你了解賀文彬嗎?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這又不是你的事,你問那麼多幹嗎?”楊文豔嘴裏嘟嘟的說。“這我也不清楚,和你一樣。”楊文豔說完扭過頭去。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太衝動了,對不起。”童顏雙手扶著楊文豔肩,扭過來:“你也知道我跟韓天琦之間的關係和感情。你不要誤會,說心裏話,在我人生這麼多年裏,唯一令我欣慰的就是生活中有你的愛,有天琦的純,有蕭玉祥的摯,他們也都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哪一部分受到傷害都是痛啊,我心中的痛。文豔,你是能理解我的,對不對?我相信你能理解我。”
好久,楊文豔才站起來:“顏,咱們過去看看吧。”
童顏緊閉著嘴唇點點頭,站了起來。
“天琦”他們在韓天琦旁邊蹲下,輕輕地叫了一聲。
韓天琦抬起一直深埋著的頭,用袖子在臉上揩了揩,嘴角依然露出一絲微笑:“你——你們什麼時候也來了?”
“我們才來的,看到你一個人在這裏呆坐著就跟顏過來了。”楊文豔說著看了童顏一眼。
韓天琦看了一下童顏,童顏微笑著點點頭:“天琦,一塊到那邊去坐坐吧,別一個人悶在這裏。”童顏指了指他們剛才坐過的地方。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韓天琦又轉眼望了一下楊文豔,
“哦,不了,我隻是一個人出來散散心。好久沒有走出校門了,我現在想回去了。哥,你們自己玩吧。”韓天琦站了起來用手指理了理有些零亂的頭發,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芙蓉苑的廣場。
童顏緊握著楊文豔的手,呆呆地望著韓天琦遠去的背影,心裏亂成一團。
韓天琦慢慢地走著,不覺淚又湧了出來。是的,她多想回頭,她也想和她的親人訴說出心裏的苦悶,想撲倒在自己心愛的人的懷裏痛哭一場,可是那又能怎樣?她也不能,與其給兩個人造成壓力不如一個人帶著傷痛默默地離開。也許是命運的一場悲痛吧。天生她就是要被這個社會上的幸福所拋棄。爸媽弟不要她,奶奶也散手西去了,男友又道別了她。這對她的身心是多麼大的打擊啊。長時間,她一直在盡各種辦法去愛他。現在,她做到了,她需要他了,因為她找到了愛他的優點和理由:他灑脫大方,謙遜和諧,是一個現實中的好男孩。韓天琦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來表達著她情感上的轉變,讓他能深切地感受到她對他的愛的存在,感受到她也是真的在用心愛他。無論是生活上還是精神上,甚至是在社交上也勉為其難地滿足他一個男人的虛榮。她還是很高興,欣慰,也渴望有這種依靠。
這天吃過晚飯,她一個人先到操場上悠悠地走了兩圈,便到附近小店去打電話。因為今天是周末,大學校園內,周末一般都是情侶們最快樂的日子,每個人都盼望著周末的到來,除了那些單身貴族無所謂之外。電話那端的一個聲音告訴她賀文彬出去了,剛走。
出去了?剛走?韓天琦帶著疑問掛斷了電話。如果安常規,現在這個時候應該是她在等他的電話呀。今天她隻是想主動一點再給他一份意外的喜悅而已。韓天琦低著頭走出了小店,就坐在從操場通往學校之間那條小道旁的石桌這邊,用手撐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在耳際傳來的各種聲音中,她辨出了一種聲音,她的心一震。那聲音她是再熟悉不過了,她坐起身來,眼光在人群中掃視了一翻。她親切地叫了一聲文彬。眼光也隨著落到了他的身上。隨即她的喉嚨像什麼東西塞住了,困難地咽了一下。賀文彬聽到叫聲,放下了摟在旁邊女孩肩上的手臂,對女孩耳語了幾句。女孩笑笑地看了韓天琦一眼,點點頭說了一句:“快點哦”就先走了。
賀文彬走過來,在韓天琦的對麵坐下,韓天琦看了那個女孩一眼,衣著身材都非常勻稱。是一個令人羨慕的女孩,頭發長長地,披肩。看上去也是挺有錢的。韓天琦隻是看著眼前的這個男孩,沒有說話,眼睛瞪得大大的,但還沒有一絲潤濕的痕跡。除了胸脯在劇烈的跳動和血液在血管裏高速流動之外,一切都是來靜的,如同從頭頂的路燈上灑下來的光輝。
“天琦,對不起,她已經是我女朋友了。”
“你不要說了,我已經感覺到了。恭喜你。”韓天琦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是的,我已經摘下了這個帽子,老天啦,這是遊戲嗎?是做夢嗎,韓天琦的心裏在呼喊著。
“天琦,你很好,應該有自己更好的歸宿。她是我的一位老鄉,今年剛到這個學校的,我感覺到跟她在一起,我很快樂,沒有什麼壓力,天琦,謝謝你,這麼長時間來給於我的快樂與滿足。”
“不要謝我,也沒有必要說對不起,因為你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幸福。你去吧,她已經走得很遠了。”韓天琦一隻手平放在桌子上,另一隻手單撐著頭顫聲地說。
“那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嗎?”賀文彬站了起來。
“你想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再次祝賀你們快樂,忠心地。”
賀文彬點點頭,便轉身大步地離開了,韓天琦看著昏暗的燈下映著的背影,無力地坐在凳子上,淚傾刻間湧了出來:文彬,你知道我是真的愛你了嗎?如果說對童顏的感情算是我初戀的失戀,讓我痛苦,那麼這次愛情的消失簡直讓我崩潰。我不是一個多情的女孩,也不是風流的女孩,我堅強,但我也很脆弱,我是女孩,我改變不了一個女人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