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直直的盯著鄭嬤嬤的眼睛,可是並沒有看到沈昭衍意料中的驚奇或恐慌,然而是一雙靜謐無波的深邃瞳孔。
就好像鄭嬤嬤早就已經料到,或者被割掉耳朵的事情根本不足以嚇到她。
鄭嬤嬤一句話也不說,也同樣看著沈昭衍,看著她的神情變化。
沈昭衍不知道鄭嬤嬤為什麼會如此淡定,是曆經滄桑還是毫無人性。
她皺起眉頭:“您不害怕嗎?或者驚訝?”
是個正常人肯定會對於如此殘忍的行為感到驚恐。
可是鄭嬤嬤搖搖頭,不苟言笑:“不,這是意料中的事。”
沈昭衍不知道自己是憤怒還是懷疑,聲音不由的高了幾分:“為什麼?小譚她再是一介婢女,那也是一條人命,即便皇後她權大勢大,也不應該如此對待,任她草菅人命。”
這句話像是在質疑鄭嬤嬤的話,其實是在質疑這皇宮,這世道。
鄭嬤嬤不怒,反而有一絲欣慰。
她對沈昭衍第一次有好感是因為她的知書達理不失禮數。
後來是因為沈昭衍聰慧過人,天賦異稟。
但是在得知沈昭衍要進入尚寢局後,鄭嬤嬤以為自己看錯了人,以為沈昭衍也同那些宮女一樣,隻為貪圖榮華富貴,損人利己之人。
當她得知沈昭衍擅自離開承儀堂去找小譚,再看到沈昭衍一人坐在池塘邊出神時,或許她是想要看看沈昭衍是不是被嚇得失魂落魄,或者她是想要看看沈昭衍是否真的不是自己中意的人。
所以鄭嬤嬤才會走過來,才會開口問她看到了什麼。
也正因為這樣,鄭嬤嬤現在知道,沈昭衍一定會是這一屆自己最中意的習禮宮女。
因為她會質疑皇宮的殘忍與不公。
並且,眼中毫無畏懼。
“你是為此忿不平?”鄭嬤嬤說道。
沈昭衍感到驚訝,一時竟語塞。
沈昭衍以為鄭嬤嬤會問她是不是感到害怕或者恐懼。
大多數人在正常的思路下都會這樣問。
可是鄭嬤嬤竟然問自己是否是忿不平。
沈昭衍驚訝不是因為鄭嬤嬤不同常人的思路,而是因為鄭嬤嬤一語道破自己內心的感受。
沈昭衍並不是沒有恐懼,在看見小譚的那一刻恐懼充斥了她整個神經。
可是當恐懼漸漸弱了下來,沈昭衍便越發的憤憤不平。
憤同樣生命得不到同等尊重的不平。
憤被階級所困任人宰割的不平。
然而這一切全被鄭嬤嬤看在眼裏。
所以沈昭衍震驚,也在心中佩服她不愧是閱人無數的教禮嬤嬤。
沈昭衍思忖一刻後才回答道:“是。”
她又說道:“即便貴為天子,也不應該草菅人命,將人命看得低於螻蟻。否則怎能體察百姓疾苦,怎能振興渝國疆土。”
沈昭衍的眼眸此時在夜色下熠熠發光,猶如星辰永不滅。
即便晨光下不見了星鬥,但它從未離開過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