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擺脫了上司的闕疏也沒有立刻就過上逍遙的好日子。
當闕疏準備趁著剛剛趕走楚宇,好好睡一天午覺的時候,淵函透過月嵐要求麵見。
闕疏剛聽到的時候,一口便答應下來,畢竟也沒有什麼理由不答應吧。不過,闕疏已經睡意全無,到現在為止,淵函依然在一個相當尷尬的位置,是誰都會感到不滿。也許在旁人看來,這個本來前途無量,卻自告奮勇留下來繼續戍邊的年輕人正在被新上司邊緣化。
這一點闕疏心裏也非常清楚,她甚至知道,她自己在軍中的聲望會因此蒙上陰影。
闕疏並沒有真的等到午後才召見淵函。月嵐轉達淵函的要求的時候大概是剛剛用過早膳,闕疏約定的時間是一個時辰以後,正好是處理完當天日常事務的時候。
沒有戰事的日子裏,事務也是極少的。所以闕疏早早地便坐在書案前,撐著腦袋等著淵函前來。
淵函恭恭敬敬地進門,卻看到闕疏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嘴角暗暗拂過一瞬間的微笑,但是他所報告的內容卻是相當嚴肅的。
淵函恭恭敬敬地完成了對上司的禮節,得到首肯後坐下來,開始他的報告:“楚宇近來在西邊邊界的狹長山坡的背麵集結了少量精兵,似乎有什麼陰謀。”
“這個情報,你確定屬實嗎?”闕疏盯著淵函,冷冷地問了一句仿佛是廢話的愚蠢問題。淵函仿佛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闕疏會問這樣的問題,若他不認為屬實,如何會來報告?既然闕疏已經問了,他隻得回答:“屬下確定。”
闕疏也沒指望會得到可以完全信任的答案,她僅僅是出於心理層麵的考慮才會這麼一問,當然也算不上多高明。
“你能具體描述他們目前的情形嗎?”闕疏沒有問淵函是如何得到這個隱秘的情報的,此刻問這個也不會得到多大意義。
淵函在紙上畫出楚宇集結的示意圖,楚宇的集結人數不多,呈現分散的狀態,行走的路線奇妙地繞過了一些山路。
闕疏問道:“這是你親眼所見嗎?”
“是的,今早輪到下官值班,帶著幾個兄弟路過那邊的時候無意看到。”淵函板板正正地回答。
既然對方是在謀劃一項隱秘的行動,卻可以暴露在一個站上小山頭就可以看見的敵人眼下。闕疏所了解的子石沒有這麼愚蠢,這隻是一個破綻,隱藏在其後的是個更大更隱秘的謀劃。
“那,明天,你帶我去你看到的地方看看,行麼?”闕疏提出了這個看起來有些荒唐,卻也無可選擇的要求。闕疏需要親眼看到事實,也需要試探已經引起她疑心的淵函,自己親身犯險才能成為最大的誘惑,而讓淵函陪同前往也許是她唯一的保障,而且要越快越好,以免對方有什麼其他的謀劃。
淵函領命離開之後,闕疏立刻召見閔秀,將方才的決定告訴閔秀。閔秀沉吟片刻,建議道:“下官也跟大人一起去吧。之前下官跟大人提過,淵函大人可能有些奇怪之處,很可能……”
闕疏搖了搖頭,笑著說:“我叫你來,告訴你這件事,不是為了讓你沒完沒了的擔心,而是希望在我不在的時候,能統領整個邊防軍。”
“但是……”
“不用擔心我個人的安全,楚宇抓住我也沒有任何意義,倒是要擔心讓我知道這些之後的陰謀。這件事,就交給你了。”闕疏的笑容沒有什麼變化。
閔秀沒有立刻答應,而是瞪著闕疏不說話。
闕疏無奈地搖搖頭:“好吧,你讓蘭社準備準備,明日一起去吧。”
“是。”閔秀立刻領命離去了。
第二天清早出發的時候,淵函看到闕疏沒有帶蘭社以外的一兵一卒有些小小的驚訝,隨即就露出了理解和欣賞的微笑。
三人就這樣若無其事,仿佛遊山玩水一般上路了。淵函帶的這條路真的不太好走,或者說,大多數時候並沒有路,是個人跡罕至的地方,雖然離營帳不是很遠,但是基本上是巡視的死角,雜亂的樹木東倒西歪地長在一汪一汪的水中,沒有水的地方便密布著半人高的雜草叢,山石遍布在雜草叢中,一邊走一邊需要注意腳下可能滑落的石塊,走了沒有多久,雜草完全沒有減少的痕跡,但是山路卻陡峭了很多,需要手腳並用地向上攀登。大約走了不到一個時辰才到山頂,淵函突然放慢了腳步,讓其他兩個人一下子緊張起來。
“不用太小心,我們沒有接近他們,這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連巡視兵也不常來,他們很了解這個地方,所以沒有對這裏設防,但是從這上麵可以將背麵山坡的事情一覽無餘。隻要我們不要過於招搖,他們是不會注意到我們的。”
闕疏點點頭,慢慢站上麵朝背麵的邊緣,探頭向外麵看去。場景正如淵函所描述的那樣,她在邊緣站了很久,意圖找出什麼破綻。社蘭見闕疏站了很久,也好奇地想站上來看看下麵發生了什麼。淵函知道,山崖的邊緣雖然延伸較長,但是極為狹窄,若是站一個人,可以將雙腳略略張開維持平衡,若是站兩個人,雖然不至於擁擠,但是維持平衡的餘地就小了很多。看出社蘭也躍躍欲試要站上去,淵函急忙衝著他搖手,但還是晚了一步,社蘭已經一個箭步衝上去。闕疏感到背後有些動靜,回身看時,隻見社蘭不顧淵函阻攔,躍向山崖邊,由於闕疏已經占據了中間較寬的位置,社蘭也不想讓闕疏給他騰位置,便選擇了右邊的角落,但是那個地方已經有些石塊碎落,闕疏吃了一驚,正要偏過身子給他讓些地方,社蘭已經將右側崖邊的石塊踩碎,他大驚失色,不由自主驚呼起來,闕疏想去拉他,但淵函一個箭步將闕疏拉回來,兩人伏在山石背後的灌木叢中,屏住呼吸靜靜地聽。
社蘭驚叫之後便滑落山穀,寂靜片刻以後,背麵山坡上傳來的遠遠的嘈雜聲,顯然敵軍已經發現這個山崖並不是真正的毫無人的蹤跡,蹊蹺的是,嘈雜聲持續了不長的一段時間便歸於平靜了。闕疏和淵函完全不知道山下發生了什麼,社蘭怎麼樣了?能不能落到安全的地方?有沒有受傷?是不是還活著?最糟糕的是他被敵軍活捉,若是讓他咬緊牙關絕不招供,闕疏於心不忍,若是他招供出來,闕疏他們的行蹤就會被暴露,是不是能活著回到大本營就難說了。即便現在嘈雜聲沉寂下來,闕疏和淵函還是不敢輕舉妄動,他們不知道敵軍是不是設下了埋伏等待他們。不知道等了多久,淵函突然拉了拉闕疏的袖子,帶著她貓著腰向一個山穀走去,闕疏這個時候隻能信任他,或者說闕疏也願意信任他,闕疏一言不發地跟在淵函身後,走進山穀的時候,闕疏心中有些凜然,腳步也慢了下來,這個山穀中黑黢黢的,仿佛通向不見底的地獄。淵函覺察到闕疏的遲疑,開口道:“這個山穀通向我們大本營的北麵,這條路我是走過的,不會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