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報名字的時候,我一個一個地計算著,一般當他報到第四十個同學的名字時,才會可能出現我的名字——我的化學成績之差,由此可窺一斑!我數著數著,當我數到第三十八個名字時,終於出現了我的名字。我帶著一種意外地驚喜走上了講台,因為平時我的名次都是在四十開外,今天竟能違規,說不定還能及格呢!怎奈從王老師手中一接過試卷,臉就冷了下來:五十九分。盡管比上一次進步了,但終歸沒有及格,就好比參加百米賽跑,盡管你這一次比上一次進步了,但終究沒進入前三甲;又好比一不小心就失去了貞操的女人,盡管你沒有結婚,但終歸不是一個處女了。我帶著乞求的眼神望著班主任,希望他能引發惻隱之心,寬宏大量地饒恕那不知到哪裏遨遊去了的一分,仿佛那一分有和三國時期吳、魏、蜀三分天下中的一分一樣重要。可是王老師這個人偏偏“一分不拔”,死活要我帶家長,還說我的家長是“眾裏尋他千百度”、“不識廬山真麵目”……我氣得以牙還牙,衝他大吼道:“廬山你是見不到了,不過我可以讓你見見泰山,隻怕你有眼不識泰山!”最後奪門而出,本想在門上用勁踢一下,以示效果。後來想這門是學校的,不是他班主任的私有財產,再說這門也是無辜的。於是寧可不要效果,最後還是沒有破門。
在回家的路上,人群一片片地從我身旁飄過,他們走得那麼急促,那麼匆忙,像過客一樣,沒有給我留下一絲印象,我忽然感到人生是多麼的迷茫和飄忽啊!於是我又想起了家中的媽媽,半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帶走了我的爸爸,家庭經濟的負擔落在了早已下崗的媽媽身上。為了讓我和姐姐能夠上學,媽媽去做臨時工,每天披星戴月,早出晚歸。我和姐姐看著媽媽為了我們能夠上學每天疲於奔命的樣子,曾在家門口的柳樹下發過無數次的重誓:不讓母親操心,好好學習,長大要讓母親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可現在我卻因為考試不及格而要帶家長,不知道媽媽知道後會怎麼想?!
我左踱又踱,終於踱到了家門口,剛打開門就有一陣香味飄來——我知道這是媽媽在做飯。媽媽似乎聽到了推門聲,在廚房裏喊道:“是陽陽嗎?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呀?我差點就要去學校接你。”媽媽裹著圍巾兩手端著香噴噴的飯菜笑盈盈地從廚房裏走了出來。我無話可講,便問:“姐姐呢?”“你姐姐呀,她給東城口王爺爺家的孫子補課去了,不回來吃飯了。”媽媽每談到姐姐總會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好像一提到姐姐嘴裏就會吐出金子似的。我想到姐姐,再想想自己,頓時感到自慚形穢。
吃飯的時候,我才發現今天媽媽做了許多我愛吃的菜,有韭菜炒雞蛋,白菜熬豆腐,蒜黃炒肉絲,紅燒肉,還有豬肝湯……看到媽媽做的滿滿的一桌自己平時愛吃的菜,又想到自己的學習成績,總覺得吃了這些菜就對不起媽媽似的。於是對這些菜久久不敢問津。媽媽見我不吃飯,一聲不吭,關心地問:“陽陽,你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我忙說沒有。然後低頭用筷子專心致誌地調戲著碗裏的飯菜。調戲了一會兒,我又抬起頭用低的恐怕隻有我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媽,班主任想讓您去學校一趟!”最後聲音細的仿佛中國古代樂器錦瑟上的琴弦,或現代身材苗條女子的水蛇腰,或西方女士那纖長而又白嫩的手指——媽媽仿佛早就料到似的,說:“我知道了,你——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