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詳(3 / 3)

他曾公開追求慧慧,但得到了她很曖昧不清的回答。阿虎搞不清這女生是什麼意思,但經常對外宣稱慧慧已經是他的女朋友了。由於這件事他分別受到了教導主任和慧慧的班主任紅梅老師的雙重打壓。

教導主任和紅梅老師是他最犯怵的兩個人。他們經驗豐富,手法老道,每天都是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仿佛在學校裏他們有著深不見底的底氣。在這兩個浩然正氣的老師麵前,阿虎總覺得自己像是過街的老鼠般抬不起頭來。

我早晚會讓你們知道我的厲害。阿虎憤憤地想著,把煙頭從窗戶扔了下去。

然後就是在學校裏四處閑蕩。

直到阿丁找到了他。

還是在男廁所裏麵。阿丁顯然不是來方便的。他看到正在抽悶煙的阿虎,就湊了上去,對他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阿虎沒有抬頭,他懶洋洋地問道:“什麼秘密啊。”

“和慧慧有關的。”

阿虎這才打起了一點精神,說:“怎麼,難道有人想對慧慧下手?”阿丁點了點頭,說:“是的。他叫李誌。”阿虎想了一會,說:“我好像對他沒有什麼印象啊。”

阿丁把李誌的事對阿虎說了一遍。阿虎冷笑道:“哈,這小子還寫情書呢。他知道我和慧慧的關係麼?”阿丁說:“肯定知道。”阿虎把煙掐滅,說:“走,看看去。”

阿虎來到教室,喊了一聲:“誰叫李誌?”

半天沒有人應答。阿虎輕蔑地笑了笑,還想說什麼,這時一個男生走了過來,說:“我就是李誌。”阿虎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他可以明顯地感受出這個叫李誌的家夥很緊張,他看到了李誌緊握的雙拳。他知道這個時候動手的話對方一定會拚命反擊,自己不一定能占到便宜。他說:“好的。放學等著我。”然後留下目瞪口呆的李誌,徑直走了。

到了快放學的時候,阿虎才想起來還有李誌這麼一件事。他守在門口,點上一根煙,靜靜地等著。很快他看到了李誌,顯然李誌更早地發現了他。他看到那個叫李誌的家夥身邊還跟了一個老師摸樣的人。阿虎在心裏暗笑:“這家夥還找了一個幫手。”

李誌停住腳步,顯得有些慌張。而那個老師摸樣的人走了過來,對阿虎說:“你們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我希望你們能夠理智地解決問題。”

阿虎的個子比趙老師還要高。他輕蔑地打量著趙老師,說:“這沒你的事。你別沒事找事玩兒。”說完又點了一根煙。趙老師有些激動地說:“我是老師,你們是我的學生,我必須得管。”

阿虎瞥了一眼一言不發的李誌,對他說:“你跟我來。”他朝校門口走去。李誌愣了一下,看了看趙老師,然後謹慎地跟了上去。趙老師給李誌使了一個眼色,和他並排走著。

就這樣,阿虎走在前麵,李誌和趙老師並排走在後麵,一行三人來到了護城河邊。阿虎在橋上站住了,轉過身看著後麵兩個人。橋下是冰冷刺骨的河水,一陣陣冷風刮來,似乎使這裏的溫度驟然降低了好幾度。

阿虎費了好大勁才點著了煙,他吐出一口煙,很快就被冷風吞沒。他瞧了瞧四周,滿意地說:“你們看,這裏多清淨,幾乎沒有什麼人。這裏是最理想的解決問題的地方。”

趙老師嚴肅地說:“你想要幹什麼?”

阿虎原地繞了一個圈,說:“我不想幹什麼。我以前說過,誰想打慧慧的主意我不會給他好果子吃。但是今天既然您來了,我也就給您一個麵子。”

“什麼麵子?”趙老師問。

“隻要你……你叫什麼來著?對,李誌,隻要你給我在這河裏遊一圈,我今天就放過你,我保證既往不咎。”阿虎說。

李誌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屈辱感籠罩了全身,仿佛是從踩碎的甲蟲的身體裏流出來的某種液體。他感覺自己的耳朵和雙手就要被凍得沒有知覺了。阿虎好奇地望著他,說:“怎麼樣,你遊一圈,一切都解決了。”說完,他露出了戲謔的表情。

“你簡直是太欺負人了,”趙老師的聲音由於憤怒而有些顫抖,“這麼冷的天氣,你讓人去河裏遊泳?他怎麼說也是你的同學啊,你就這麼冷血?”

阿虎冷冷地看了趙老師一眼,說:“這裏沒你什麼事。”

“如果我不遊呢?”李誌說。他的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阿虎把抽到半截的煙丟到河裏,往前走了兩步,聲音像是被河水浸濕了一般陰冷:“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今天我一定要讓你長長記性。”說完,他嗖地一下不知從什麼地方亮出了一把匕首。

那是一把藏刀,開過刃的,像是河水一樣閃爍著冷峻的光芒。李誌本能地後退了一步,想象著刀刃接觸到皮膚時的感覺。

“我勸你們老實點,別看你們是兩個人,但一起上也不是我的對手,”阿虎拿著刀子,語氣凶狠。

趙老師盯著阿虎手裏的刀子,說:“你不要幹傻事,你這可是犯法的啊。”

阿虎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刀刃,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它是我新買的,不知道好用不好用。”他拿著刀向前走了幾步。李誌和趙老師同時向後退去。看著瑟瑟發抖的李誌,阿虎笑著說:“放心,我不會要你命的,我隻是想在你身上留下一些印記而已。”

李誌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不想留印記也行,隻要你下河遊上那麼一圈,就不用受皮肉之苦了。”阿虎說。

李誌感覺自己變成了全世界最纖弱的人,像是一隻羽毛,一根稻草,一塊玻璃。輕輕一碰就會粉身碎骨。風把衣服緊緊地按在他的身上。他真想讓自己變小、變小,讓誰也看不見他。

“我替他遊。”趙老師突然說。

阿虎有些始料未及。趙老師一邊脫外套一邊說:“我水性好,我替他遊。”

“不用。”阿虎冷冷地說,“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和你無關。”

李誌從心底裏感激趙老師,他從來沒想到趙老師瘦弱的身體裏竟然蘊藏著如此高貴的品格。他真想對阿虎說,還是我遊吧,別難為趙老師。可是他卻沒有勇氣說出口,深不見底的刺骨的河水令他害怕,閃爍著灰色光芒的刀刃令他恐懼。這時他看到了一隻黑狗出現在阿虎身後。一隻熟悉的黑色的狗。

“我是老師,我替他遊。”趙老師堅持道。他站在阿虎和李誌的中間。胸前的水漬還隱約可見。

這時他也注意到了那隻熟悉的狗。他不禁覺得詫異,目光就越過了阿虎,看向那隻狗。

阿虎覺得奇怪,也回頭看去。

李誌看到趙老師突然撲向阿虎,想要奪過阿虎手中的刀。趙老師的身體突然變得像鳥兒一樣輕盈,幾乎是一眨眼的時間,就與阿虎扭打了起來。

那隻黑狗在橋頭冷冷地注視著。

阿虎的刀掉到了地麵上,哐當一聲。趙老師連忙彎腰去撿。就在這時,阿虎雙手猛地將趙老師推到一邊。

趙老師輕盈的身體撞到了橋的護欄上。護欄哢嚓一聲折斷,趙老師的身體與折斷的護欄一同掉進了渾濁的河水中。

他仿佛不是掉進去,而是被一個黑洞吸了進去。幾乎沒有發出聲響。

他的毛質衣料像海綿一樣迅速吸滿了水,變得異常沉重。一些碎片一樣的畫麵迅速在他腦海中閃過。很快,他被凍得失去了意識,沉入了黑暗的河水深處……

阿虎驚慌失措,他強迫著自己鎮定下來。他走到同樣目瞪口呆的李誌麵前,有些躊躇地搓搓手,呼出一口冷氣。

“我不是故意的,”他把一隻手搭在了李誌的肩膀上,“真的不是故意的。希望你不要說出去,你知道的,這裏的護欄年久失修,之前已經掉進去過一個孩子了……”

見李誌不說話,阿虎有點緊張。他往河裏看了看。河水依舊緩慢地流淌著,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那個,”阿虎說,“咱倆的事就一筆勾銷了。慧慧嘛,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就讓給你好了,隻要你不說出去……”

李誌像突然活了過來,朝阿虎的胸口狠狠地打了一拳。阿虎踉蹌了一下,並沒有還手,他再次拍了拍李誌的肩膀,臉上的表情被寒冷的天氣凍得有些變形。李誌看不出他是哭還是笑。

“你千萬別說出去啊,咱倆的事一筆勾銷……”這時阿虎看到遠處出現了幾個人影。他看了看沉默不語的李誌,就轉身逃跑了。

李誌看到那隻黑狗依舊在原地冷冷地注視著這裏發生的一切。

然後他看到了黑狗的笑容。

那笑容一閃而過。李誌感覺自己頭暈目眩,眼前越來越模糊。在恍惚中他仿佛看見黑狗像灌滿風的黑塑料袋在不斷膨脹,最後被撐破了,一大群烏鴉從黑狗的身體裏衝了出來,盤旋在李誌的頭頂上,鳴叫著。

一大群烏鴉。遠處那幾個人突然站住腳步,改變了方向。

李誌不顧一切地跑了起來。

到家的時候,李誌感覺自己像剛從冰窟窿裏出來一樣,從頭到腳地冰冷,仿佛每一塊骨骼都在慢慢地結冰,凍住。

“兒子回來啦!”李誌的父親興奮地迎了上來,抱住了兒子。他感覺李誌的身體像鐵一樣冰涼。但他沒有多問,而是神秘兮兮地對李誌說:“你猜今天爸爸給你買了什麼禮物?”

李誌恍惚地搖了搖頭。

父親把他拉到臥室,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紙盒子。他打開盒子,李誌看到,盒子裏裝的是一個黑色的電動剃須刀。

“我宣布,從今天開始,我的兒子就是一個用剃須刀的男子漢啦!”父親哈哈大笑著說。

李誌打開剃須刀的開關。剃須刀立刻嗡嗡地顫動起來。像是把一隻巨大的將死的蒼蠅握在手裏。

李誌的父親覺察出李誌神色異樣,他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今天你想讓你媽做什麼好吃的?盡管說。早上我們的態度是有點……我們知道你已經長大了……已經是男子漢了……”

李誌像是突然醒悟過來。他打斷了父親的話。他感到異常寒冷。他哆嗦著說:“我要喝白米粥。”

他感覺自己急需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