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的幾個保鏢連忙跟了上去。
乳白色的霧氣籠罩著這個小城。
三
乳白色的霧氣籠罩著這個小城。
送走了饒舌的胖子,傑克稍稍舒了一口氣。他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始辨認前方的道路。雖然已經離開這裏十年了,但眼前的景象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那些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燈光,熟悉的氣味,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他的記憶之門。
他定了定神,朝前走去。
一般到這個時間,小城的居民就不再外出了,因此街道上幾乎沒有行人。傑克匆匆地走在夜色中,帽簷壓得很低。他知道自己不能大意,這個小城仍然有許多人會認出自己,比如剛才那個酒館老板,似乎就有所察覺。傑克記得,父親生前曾帶自己到那個酒館去過幾次,他與酒館老板關係不錯。
兩旁的街燈大都壞掉了,其中大部分是被頑皮的孩子用石頭打壞的。傑克回憶起,自己小時候也曾幹過這種事。
昏暗的街道對於傑克來說是一種絕好的掩護,這讓他充滿自信起來。十年的曆練,就是為了今天的複仇。想到這裏,傑克提著皮箱的手攥得更緊了。
他穿過霧氣,走在空曠的小城街道上。
傑克看看四周無人,便閃身進入了一條小巷。這條小巷幾乎沒有光亮,隻有附近還沒有關燈的民居照射出的一絲燈光,使他勉強可以看清腳下的路。
幾隻野貓在垃圾箱間徘徊。它們注視著眼前這個不速之客,眼睛發出綠幽幽的光。
傑克將皮箱放到地上,俯下身子,半跪著將皮箱打開。皮箱裏裝著滿滿的衣物。他將衣物全部扔了出去。在皮箱的夾層裏,放著兩把M1911自動手槍,四盒彈匣,一把匕首。
將一切裝備好,傑克扔掉皮箱,走出小巷。
四周依舊靜悄悄的,隻有偶然從遠處傳來自行車的鈴聲。
傑克知道,無論今天成功還是失敗,他的人生都將發生巨大的轉變。其實從他的父親被殺那天開始,他的人生就已經改變了。
他與父親的關係其實並不好,他的理想也與父親大相徑庭——他的理想是做一名畫家。可是這個理想永遠也無法實現了。從父親死於非命那天起,他就背負著仇恨的重擔,仇恨將籠罩他的一生。有時他甚至會怨恨父親,如果父親當初隻是一個安分守己的普通人,那麼這些事情也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了。沒有了仇恨,他的人生將是另外一種情況。
傑克麵容冷峻朝前走去。他努力讓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從自己的腦子裏擠出去。他知道這些念頭對今晚的複仇有害無益。
目標越來越近了。
他幾乎與夜色融為了一體。
他想起十幾年前,他也曾走在這些再熟悉不過的街道上,可是那個時候他怎能想到今晚的情景呢?四周的景物是如此熟悉,甚至一草一木都沒有什麼改變。一時間,他甚至有些錯覺:他似乎又回到了童年。
命運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啊。傑克想,當初拿石頭砸街燈的小孩如今懷揣利器與仇恨,要去結果仇人的性命。那個孩子與現在的自己有什麼關係?難道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為奇妙的嗎?
他甚至感到一絲歡愉。
目標越來越近了。他已經隱約可以看到遠處那個醒目的標牌,在夜色中閃爍著霓虹的光芒:
——賽克林酒吧。
四
賽克林酒吧。
樂隊的演出終於結束了,謝幕後,舞台頓時陷入一片漆黑。人們穿好衣服,各自興奮地談論著什麼,成群結隊走出酒吧。
而在酒吧門口,中年人已經抽了好一會悶煙了。這時他把煙熄滅,逆著人群走進酒吧。他的幾個保鏢也趕忙跟了上去。兩股人流使本來狹窄的酒吧門口一時有些擁堵。
中年人回到座位上,使勁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酒吧老板笑眯眯地來到吧台裏麵,對中年人說:“您怎麼了,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的事了?如果有用得上兄弟的地方您盡管說。”
中年人擺擺手,“沒有什麼,隻是覺得有點頭痛……剛才的音樂讓我很不適應,看來我真的是老了……”他說著自嘲地笑了笑。
“嘿嘿,可不是嘛,”酒吧老板一邊擦拭玻璃杯一邊說,“咱們比不了那些年輕人了。看著他們,就好像咱們已經是這個世界上多餘的人。最近我總是做噩夢,簡直比白天的時候還累啊!”
中年人沉默不語。酒吧昏暗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在他稍稍凸起的額頭和深陷的眼眶周圍投下了一層陰影。“再給我杯酒,”他麵帶微笑說,“今天我不想回去了。”
表麵上,他似乎並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但實際上他一直在回想著自己做過的一個夢。夢中他看見一條蛇正在吞噬著自己的尾巴;它把身體蜷成一個圓圈的模樣。這個夢越來越頻繁地光顧他,使他心煩意亂。
酒端上來了。中年人握住了酒杯。
他就這麼握著。這讓他感到了一種片刻的安心。
皮鞋聲響了起來。一個大塊頭來到中年人身旁。他穿著黑色西裝,光著頭,厚厚的嘴唇使他看起來很彪悍。他畢恭畢敬地站在中年人旁邊,不住地搓著手。
“羅西,有什麼事嗎?”中年人抿了一小口酒。羅西是他的保鏢隊長,是他的得力助手之一,也是一個在小城讓人聞風喪膽的人物。
此刻他一臉討好地站在中年人身邊,微微地弓著身。
其實中年人早就猜到羅西要說什麼了。中年人讓酒在喉嚨裏咕嚕了幾下,才咽下去。他說:“我知道你要幹什麼,但我不能借你。什麼時候你把賭癮戒掉了,我再借你錢。”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並且最近一段時間羅西借錢的次數越來越頻繁。誰都知道,他經常在外麵賭博,幾乎把老本都賠進去了。
“請……請您通融通融……”羅西似乎是在懇求。
中年人擺了擺手,不再理睬羅西了。
羅西在原地愣愣地站了一會,就過去和那些保鏢們坐在了一起。
他們打起了橋牌。
酒吧老板注意到,羅西會時不時地抬起頭看一眼中年人。
而中年人留給他的隻是一個沉默而虛幻的背影。
中年人已經感到些許的醉意。他不禁再次想起了十年前的夜晚,他殺死金的那個夜晚。他突然想到,自己現在坐的這個位子是不是就是當初金坐著的位子?
“喂,你還記得我打死金的那天晚上嗎?”中年人問道。
酒吧老板顯然嚇了一跳,他沒想到中年人會突然問起這個。他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說:“當然記得。金的死是罪有應得。”
“那天他是不是就坐在我現在的位子上?”
“唔……”酒吧老板皺了皺眉頭,他永遠也猜不透眼前這個人的心思,“我真的記不清楚了。這種事有誰會記得清楚呢?哈哈。”為了化解自己的窘迫,他勉強笑了幾聲。
可是中年人並沒有笑。酒杯在他的手裏慢慢旋轉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感到了一種巨大的虛無感正在侵蝕著自己。而回憶往事正是這種虛無感的表現形式之一。
他的眼皮又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
五
賽克林酒吧巨大的霓虹招牌在小城的夜空十分顯眼。傑克隔著老遠就可以看見。在沉寂的小城的夜晚,隻有這裏是一派繁華景象。酒吧門口不斷有人進進出出,地上殘留著一灘灘人們酒後吐過的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