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醫院裏日日守在我爸的病床前,我爸是在上班的路上被一輛大的貨車給撞飛的。就是一下子飛到空中又啪的一聲落到地麵,貨車司機眼看出事,拍著屁股就走人。我媽已經報了警。我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那個男人,他已經老了,雙鬢間以開始漸漸斑白,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太多太多的痕跡,他怎麼經得起那一撞呢!這個從小牽著我的手,看著我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的人!如今卻躺在這裏,一動也不動。如果不是還有心電儀滴答滴答的聲音,我幾乎都在懷疑。
所有見過我的人都說我很懂事,守在這裏不哭也不鬧。可是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怕我控製不住哭得死去活來。
我媽天天都會來看我爸,和我爸說話,雖然都是我媽在說。我也看見過我媽偷偷躲在房間裏抹眼淚。醫生說的話其實我都聽見了,他說如果爸爸這幾天還不醒過來的話,誰也救不了他。
誰也救不了了?是不是就代表我爸他,會不在了?
這是一個炸彈,炸的我腦袋轟隆轟隆的響,炸的我的心髒硬生生地把我痛得死去活來。我依然記得我媽聽到這個消息的模樣,她震驚的呆立在原地,眼裏彌漫出的是我從未見過的絕望,悲傷在她腳下像條看不見的河流一點兒一點兒的把她淹沒,她愛的那個人啊!愛的如癡如醉,陪伴她度過餘生的那麼一個人。她開始慢慢的笑,嘴角上揚成一個詭異的弧,字字句句的說“你騙我,你騙我!。”
羅樺來看過我,他提著一個果籃,看著我的時候眼睛裏似乎有大片大片的霧氣,說“胡洛洛,相信我,你爸爸會醒過來的。”
我沒有說話,我隻是看著我爸的臉心裏一陣一陣的難過,我握住我爸的手來回的撫摸,似乎這才能讓我覺得他就在我的身邊。我還跟我爸說“爸啊!你再睡的話我媽又該罵你了。”聲音很輕,輕到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害怕。
可到最後他還是睡著了。
我爸下葬的那天下著毛毛雨,那種又細又溫柔的雨絲飄飄灑灑的落下來。
我媽跪坐在我爸的墓碑前哭的不能自已,一聲比一聲淒厲,那個驕傲了一輩子的女人像個被人搶走心愛物品的孩子一樣哇哇的嚎啕大哭,頭發披散在臉上,還畫著很濃很濃的妝,她抱著墓碑一遍遍的喃喃自語“你怎麼舍得!你怎麼舍得啊!”
是啊!我爸怎麼能舍得的啊!?他怎麼舍得我媽!怎麼舍得我啊!
我的心似乎被人用刀割了一個缺口,血流出來火辣辣的痛,我伸出手去拉跪在地上的那個瘋狂的女人,一遍遍地喊那個女人“媽!媽!”
我媽回過神來,突然一下子把我抱在懷裏,她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邊哭邊叫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洛洛,洛洛。”
一聲一聲,幾乎刻到她的靈魂。
我的眼淚就這樣不爭氣的落了下來,大顆大顆的砸落,我拍她的頭,像哄小孩一樣,輕輕地撫平她的背,胸腔裏就像有塊石頭壓著我的心口,痛得難受。
漸漸,我媽情緒穩定了下來,靠在我的肩膀上鄒著眉頭睡著了。
回家的路上,顧北一直陪著我。他在我家樓下叫住我,指著自己的肩膀對我說“胡洛洛,這個借你。”
我鼻子一酸,用手捂住嘴壓抑著哭腔,可眼淚還是止不住的往下掉。我想笑啊!想告訴他我很好我沒事,可是話轉變到嘴邊就變成哭泣的嗚嗚聲,就像悲傷的大提琴,讓人的心都開始顫抖。
顧北看我的樣子,眼裏劃過一絲無奈,歎了口氣,走上前來抱住我,撫摸我的後背,微微的歎氣。
感覺到這兒,我再也忍不住了,委屈向找到出口般一股腦的全從細胞裏湧了出來,集體衝上我的大腦。我學我媽的樣子嚎啕大哭,哭的幾乎不能自己。我想我爸啊!想那個在我小時候把我扛在肩上的男人,想他在廚房為我煮麵的身影,還想他罵我時臉龐上淺淺的皺紋,那麼那麼多的影像啊!難受的都快把我的心髒絞個粉碎。
可到底,他還是離我遠去。
那天,我永遠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