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2)

氣溫在這幾天飛快地下降了。

冰凍三尺。

嗬氣成霜。

站在高高的樓頂上,濃重的霧氣朝他精致的麵容上湧去。頭頂上是不明不暗的線,分割著深淺交替的光影。整個世界都被濃霧浸泡著,在不遠處,一圈圈淡淡的紅色痕跡在霧中浸染開來。

“尊敬的皇,請您先行離開。”

漫天的箭,分割天際,發出痛苦的呼嘯。整個大地是一片火光,無數戰士在紅色的潮水中融化,到處吹吼著激怒的風。一如當年。

閆晗是個悲傷的王。在他三歲那年,鄰國毫無征兆地發動襲擊。那場驚心動魄的戰役,是所有人永遠無法揮去的夢魘。在溫暖的宮殿裏,他清晰地看見父王緊鎖的眉頭和母親安靜的麵容。再後來,鄰國的敵軍已經攻打到宮殿之外。

父王隨手披上一件鍍金的戰袍,他魁梧的身軀冷到徹骨。轉過身,他看看閆晗,眼裏卻滿是慈愛,又揮揮手低聲在他近衛譚展身邊喃喃耳語。

下一個瞬間,譚展轟然一聲跪下,拿劍的右手青筋突兀,熠熠發抖。

父王看向母親,眼角發出無比溫存的光芒,“柔兒,怕嗎?”

母親走上前挽起父王結實的胳臂,臉上繁花如錦障,風輕雲淡。

“不管怎樣,我都一直在你身邊,縱使鬥轉星移,海枯石爛。”

父王抬頭望向遠方的天空,雪花紛紛揚揚地從天空落下來,戰火無邊無際蔓延一直燒到天邊。父王挽著母親,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然後五十個近衛迅速將閆晗的視線阻擋得滴水不漏。為首的譚展,單膝下跪,麵色堅定,一如他佇立在地上的利刃。

“尊敬的皇,請你先行離開。”

在逃離的途中,三歲的他,親眼看著父王的近衛與敵軍的屍體零零落落地分散在不斷前行的馬車兩旁。遠處昔日的宮殿正逐步化為灰燼,近處的土地滿是血和泥。

當敵軍的一個騎兵用槍刺穿閆晗貼身的一個近衛,槍頭從他的胸膛伸出來,還泛著血紅的光,閆晗嘴角沾上了幾滴血水,很重很重的腥味,他才第一次真真切的感受到來自死亡的恐懼。

那種感覺,像是被壓在千斤大山之下,很重很重的窒息感,無法反抗;那種感覺,像是在走夜路,不知哪一腳會踩空,很怕很怕的落空感,把人的靈魂活生生撕成兩半……

天空中無數飛鳥的破鳴聲傳來,冰雪突然開始融化。

最後,父王的五十近衛,除譚展外,全部戰死。在護送我出城後,譚展身上早已遍體鱗傷,全身上下大大小小布滿了被利刃劃傷的口子,有的甚至還汩汩地冒著鮮血。

譚展艱難地用斷刃支撐著身體,單膝下跪,他看著閆晗,滿是血漬的麵龐擠出一絲喜悅。溫暖,明朗,堅固而蓬勃生春。

閆晗將全部的力量運在手掌,貼在譚展臉上,寄予他自己所有的愛與希望。

雪花緩緩落下來,鋪滿整個殘破的大地。

三天後,父王的弟弟,閆晗的皇叔,率領援軍,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瓦解了敵軍近乎所有的勢力。

當皇叔帶領著浩浩蕩蕩的軍隊來接閆晗回家時,天空突然下起鵝毛般的大雪。在雪中,閆晗才知道他的父王、母親雙雙戰死。父王死的時候,身中數十刀,他的手掌緊緊握住已沒呼吸母親的手,眼神看向閆晗逃離的方向,逐漸渙散,幻化成無數白色的蝴蝶,緩緩飛過天際,留下的哀鳴聲逐漸鋪滿整個遼闊的疆域。皇叔不知什麼時候,眼眶已經濕潤,他微微背過身,不讓閆晗看見。

閆晗記得那時他全身的血管像突然有一把把小刀,來回緊密地切割,從內壁,到外壁,最後湧出所有痛苦的血水,再雜亂無章地堆積到心房噴湧到身體的每一個痛覺。

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麼譚展一開始會對他說,“尊敬的‘皇’,請您先行離開”。因為,父王那時很清楚要掩護他離開,自己和母親必然要吸引敵軍注意,而這樣的結果,父王他自己和母親必死無疑。

或許,父王最後對譚展說的那句話,就是傳位的口諭吧。

“尊敬的皇,請你先行離開。”熟悉的感覺再度響起。一如現在。

閆晗的近身衛語茗,單膝下跪,麵色恭敬而自然。每一代“皇”的近衛,都隻有五十名。每一個的選拔都是極其嚴酷,萬中無一,他們全部都是這個國家中精英中的精英。而語茗,則被稱為兩百年來最強刀客。

閆晗靜立不動,氣息均勻,呼吸著空氣中彌漫的硝煙味,一切仿佛曆曆在目,是那樣的熟悉。隻不過這一次,他不再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了。

十七年的磨礪,他的劍術已經成長到一種不可思議的程度,足以抵擋住在場任何一個人的進攻,包括語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