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澀的厲害,忍不住帶著生理淚水落下,韓寬抬手抹了一下。
身上的鎧甲早已浴血流下,殘破不堪,滿臉的血跡擦都擦不掉,頭盔也早已經沒了影子,現在真的是狼狽極了。
長時間的作戰,身體疲憊不堪,雙腿有些打顫,他踉蹌了一下,被身後不知是誰的身體絆了一下,晃了兩下,用僅剩的左手的劍抵在地上才沒有更狼狽的摔倒。
他喘著粗氣環顧四周,已經沒有一個站著的屬於他的士兵了,地上躺著的,疊加的,早已在血流中分不清了的,殘缺了的,破碎了的,他的,兄弟。
麵前,是還在馬上威風凜凜的李佑,不過這人現在臉色不威風凜凜的罷了。
韓寬嗤笑一聲,李佑的人馬在這最後的戰爭中,也損失重大的啊,值了!
止不住顫抖的手,抹了抹臉,他現在是可以交差了。
麵前不斷湧進填補空缺的依舊是李佑的人馬,始終不是他期望看到的那個人,韓寬平緩了呼吸,想不到自己竟是這樣期盼那人的到來,他勾了勾著嘴角看著李佑。
血腥味彌漫著不大的殿前,後繼湧進來的士兵已經被眼前的一片血海震驚了,震得眼睛泛酸。
他們隻聽從命令,命令他們行前衝,他們就會義不容辭的向前衝,前麵的倒下,他們就會撲上前,他們倒下,後麵還有人撲上來,就這樣自己的血肉來完成自己的使命。
他們為的也許是有朝一日能夠像韓寬一樣成為禁軍統領,或者一個大將軍,也可能是想自己的名字能夠名垂千古,為自己的家族能夠光耀門楣,也可能僅僅是為了賺錢糊口,他們在參軍時就已經做好了有朝一日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盡管他們守護的是皇城,但作為一個士兵他的責任就是守護,不論那片土地是哪裏。
眼前的情景讓他們都握緊了手裏的武器,他們震驚是血流成河,是斷臂殘骸,是身體裏叫囂著的翻湧著的熱血,盡管此時對方隻剩一個筋疲力竭的禁軍統領。
韓寬緩緩的站起身,此時耳邊除了風呼呼的聲音,就是自己的喘息聲了,氣氛安靜的讓他以為隻是一個平凡的午後,而他在曬太陽。
他並不想像個烈士那樣盡管就剩下自己了還要拚盡全力擊殺敵人不惜與之同歸於盡能拖一個絕不少拽一個,他累了,既然勝負已定,他無力改變,那就善其自然吧。
是身首異處,是一杯毒酒,是萬箭穿心,是什麼的,他都不在乎了,就這麼安靜下去吧。
李佑見韓寬不再有動作,吩咐身邊的人將韓寬綁起來,張越以為李佑還是沒有斷了想招募韓寬的心思,咬牙瞪著韓寬,氣道:“留著作甚?他既已是階下囚,不事二主,殺了不就的了”。
李佑看著他,緩緩開口說:“我自有安排”。
張越不屑的看著韓寬被人綁起來,順從的不像話,他坐正了身體,腰板挺得溜直,接下來就是逼著皇帝下詔書了,已然勝券在握了。
李佑眼神複雜的看著那道唯一的緊閉的大門,良久,揮揮手讓人把門打開。
與前殿的血海不同,後殿安靜幹淨的就如往常一般,李佑策馬上前,到階梯下停下,下馬舉步朝皇帝寢宮走去。
寢宮的門半開,李佑掃一眼空曠的院落,視線落在一角坐著的身影上,他抿了抿嘴停下,是父皇身邊的老太監。
有士兵小心的靠過去,用長矛碰一下,那身影轟然倒下,雖是背影,但從頭下漫出的黑血可以看出,人已經死了。
李佑收回視線,腳步不停的朝門口走去,身後的士兵先一步拉開門,一湧而進。
李佑一進門就看見身著黃袍的父皇端坐在正位上,他挑眉,嘴角勾起一道殘忍的笑。
昔日裏風光無限,榮光滿麵的父皇怎麼變成如今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了,瞪大的眼睛昭顯著他的憤怒,人瘦如枯骨的手緊握著扶手,微微的顫抖著,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了,衣衫不整的邋遢樣,已絲毫不複原來的模樣。
李佑不無誠意的拱手道:“兒臣久不見父皇,擔憂父皇身體是否安康,然禁軍統領韓寬一再阻撓,兒臣費了好一番力氣才進來,還望父皇能夠饒恕兒臣的心切魯莽行事了”。
彥帝冷哼一聲,嘶啞著嗓子說:“真是朕的好兒子啊,道貌岸然,狼心狗肺”。
李佑笑道:“父皇此言差矣,兒臣是為父皇著想,父皇年事已高,頭腦不濟事,已擔負不了諸多國家事宜,兒臣身為彥國四皇子有責任有義務挑起重擔,義不容辭”。
彥帝瞪著他,那老太監出門後就沒再回來,扔他一個人坐在那裏,他是彥國最尊貴的人,怎能容忍有人來挑釁他的威嚴,盡管被逼到門口,他也要維護他的尊嚴,第一次不假他人之手穿上龍袍,沒想到那麼的難,彥帝頭一次質疑自己,他是不是真的老了,老的管不動自己孩子了?管不動自己的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