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有嬸娘來邀她,她才記得大隊演瓊戲,這是四英嶺下人家逢年的風俗,灶神爺生日,必然請戲班來唱大戲,為迎一年春計驅歹趕邪,各家各戶都要有人去看,沾沾喜神福氣。
昌澤說,他趕路身子乏,讓她去看,他在家裏帶孩子。
她匆匆梳洗過,身子覺得好清爽的,換上昌澤買回來的時尚衣服,就趕大隊戲場去。
戲場邊好熱鬧,台上尚未開演,台下卻是黑壓壓一片,秋妹來時沒有帶凳子,想找個地方呆,就在台戲邊巡遊,或許還逢上娘家人,撿一個座位。
她巡過戲台後時,忽然背後有人扯了一把,她轉頭,心一喜:是宏偉。他頭發留得很長,比中學時還長,幾乎披肩了,鼻梁上架著眼鏡,反光閃亮,更見書生氣,雖然身上裹著大衣,但整個人條還是顯得挺拔立秀。
她心一抖,宏偉就拉著她,她身不由己跟著他走。
走到一間小屋後麵,黑得見不著人臉,幹枯的草有齊腰高,宏偉拉著她手不放,他的手汗津津的好熱。她倒感覺自己的手好涼。
她問:“人那麼多,你還敢拉我——”
“都看戲了,沒人注意!”
“我聽妹子說,你常常去打聽我的消息,還說,有好幾天,你總去村頭等,我就知道你等的不是昌澤,是我。我剛回家,就聽說你看戲來,你在戲台轉時,我一直在你身後。”
“你膽大了,讀中學,你連拉我的手都不敢?”
“這有什麼呢?在師範裏,女的都很狂,跳舞都是女挑男的,我還怕什麼?”
“這可不是你的師範哩?”
宏偉將她拉近身邊,趁勢抱住她,火辣辣的嘴唇伸過來,她拚力扭過:“這……好髒呀!”
“外國人已習已為常,現在國內的電影電視都這麼演!”
“讀中學時,你咋不這麼說?”
“上中學時,隻知道死讀書,一心都想上大學。”
她像記起什麼,說:“上中學時,你知道我想著你?”
“不知道,我也不相信會有誰想起一個窮學生!”
“那一次,你說見到我,你心上就多一把勁是什麼意思?”
宏偉想了想,說:“一見到你,我就想,再不努力,就會像你一樣,一輩子呆在大山裏沒出息,所以心裏就發狠,非考上不可。”
“那時,我心裏有你,可不管你考上不考上。”
“咳,秋妹,你心腸好、善良,吃虧就在這,人一老實,就被欺負,昌澤就是這樣撿了你的便宜,但你可以同他爭,同樣可以不嫁他,大不了就打掉胎兒,難道你就死心跟定昌澤了。”
她聽著心裏發涼,身子冷溲溲的,她聽不進宏偉說的話,她鬧不清自己為什麼會跟宏偉來,她掙不脫他緊緊的臂膀,忽然,她聽到宏偉喘起粗氣,一隻汗津的手水蛇一般已伸進她的衣後,正解開她乳罩的扣子。她掙紮:“不,宏偉,我有……昌澤!”她幾乎哭出聲來。
戲台邊傳過來開場戲的鑼鼓聲,宏偉一愣,她趁勢掙開他,奪路而逃……
戲未演完,秋妹就回了家。
昌澤和孩子已躺下,她沒有驚動他,悄悄脫鞋和衣上床,剛躺下,昌澤就咕噥一聲:“戲好看嗎?”隨即,強勢上了她的身子,扯她的褲子。
秋妹緊緊地摟住昌澤的腰,摟得他喘不過氣;她還是頭一回緊摟著他,摟著摟著,鼻子一陣慟酸,就淚流滿臉……
王月旺賞析:
《臘月》講的是主人公秋妹很早就愛上了宏偉,他們同樣的聰明,一起讀書長大。可是秋妹前途卻因為她娘得了一種水腫病斷了學路,她因為貧窮不得不輟學回家。盡管如此,她還愛著宏偉,開始那種朦朧的愛情美隨著人生現實化而演化成世俗衝突。宏偉上中師後,前途變得一片光明,秋妹這時覺察到了悲劇,於是狠下心裏嫁給了昌澤那個好吃懶做的男人。宏偉隻能活在秋妹的夢裏。但是宏偉趁一次機會,把秋妹從戲台邊拉到了無人地帶。這時候的宏偉不是從前的宏偉,他習慣了接吻,懂得追求愛情。當宏偉熟練地解下秋妹的乳扣時,秋妹卻從夢中醒來了,四英嶺一種叫婦道倫理的東西讓她覺察到她必須中止這種愚蠢的行為。她逃回了家,抱住了昌澤,流下了眼淚。
這個故事很幹淨,故事裏惡人物昌澤的行為也被淡化了,隻是重點表現秋妹愛情選擇的兩難境界。一邊是真心愛的宏偉,可卻失去了;一邊是不喜歡的昌澤,可卻實實在在地擁有著。在這裏,作者似乎不想去歌頌什麼,而是努力是表現四英嶺的一種純樸的生存狀態。秋妹的形象又像是沈從文《邊城》裏翠翠。她充滿局限的生命和原始的大山在一起互相映襯,雖然原始,憂傷,卻是相當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