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寫到,臨近繳交作文的日子,小丫終於纏著父親嚷:“我……想吃酸豆,同學們……都吃過。”父親卻嚷道:“才出來多少日子,就像城裏的孩子……口饞!”父親不再理會她的要求,卻歎了一口氣。
這些被忽視的心靈往往是導致他(她)們以後報複社會以引起重視的潛意識。這是題外話。當小丫通過想象來虛構吃酸豆而寫就的一篇作文被老師視作佳作時,我的心中有了更深的遺憾和恐懼。這樣的作文雖具真情實感,但卻是建立在虛假的感受之下。我們不得不說,如今的有識之士,對學生寫作文的虛假情感其實是頗有微詞的,因為我們不能認同很多學生的作文,建立在虛假的情感之上。但這篇作文,你能說小丫的情感是虛假的麼?但也不能說是真的,作者將問題交給了我們讀者去思考。就像酸豆,雖然定語是酸,卻並非酸的。這其中的原因誰會知道?
作者寫到,小丫迅速地削皮,將豆果送進嘴裏,抿了抿,她眼眸裏浮起亮光,悠地,“哇——”地失聲哭了。
酸豆一丁兒都不酸。
酸豆雖然不酸,但我分明感到我的一顆心無法平靜,這個小丫,確實是與眾不同的“酸豆”。她的內心和此時的我一樣,此刻必心酸不已。這個與眾不同,不是好的征兆,卻是小說給予讀者的效果。
我們不能一輩子隻是動動手,動動腳,動動屁股,動動嘴,還有一種更重的東西,也應該動動,而且是經常性地動動。那種東西,叫腦子。
動動腦子,想想吧。
想想社會,想想人生,想想當下的日子,想想當下的心情,為什麼是這種樣子,而不是另一種樣子。
想想,是需要由頭的,比如,一篇新聞報道,一個生活場景,當然也包括,一篇小小說。
感謝符浩勇,他的作品《橋》,讓我楞頭楞腦想了很久。
作品裏有兩個人,一座橋。兩個人,一個是鰥夫“老奎爹”,一個是上任不久的村委會主任“李大個”。橋是“四條木料捆紮的小橋”。
情節很淡。春節前的某一天,李大個來看望老奎爹,“拜早年來了”,帶了禮物,還說了些熱騰騰的話。最關鍵的一句是,“這些年,對您老關心不夠,像大爹您這樣的……早該進敬老院了。”就是說,李大個萌生了把老奎爹送進敬老院的打算。
老奎爹很感動,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而且“一連幾夜,他都沒有睡好”。
感動之餘,老奎爹開始了反思。老奎爹早年是當過大隊長的,“他領著大夥摔了八瓣子汗水,工分簿上畫滿紅杠,可一年到頭,分紅卻掏不出一把錢。”現在呢,村裏很多人家,都有了存款。對比之下,老奎爹“自省起自己當村幹部時的蠻幹,心裏就隱隱有了一種失落,總覺得欠了人家什麼的,這輩子恐怕是還不清了。”
老奎爹的“自省”,多少有點自作多情的成分。那時候,全國上下都在盲幹,你老奎爹不過是被裹挾其中罷了,盲幹的責任,你擔不起呀。
且不說老奎爹的自作多情,說別的。由於感動,也由於愧疚,老奎爹決定去李大個家走一趟。可惡的連陰雨,把小木橋漚爛了,老奎爹走上去,橋斷了,他掉到河裏,淹死了。
小說結尾,李大個的話,“天晴了,這橋要重新修整……”,顯然別有所指。煽情點說,指的是官民之間的“連心橋”。正是由於這句話,李大個的道德光輝更加耀眼地閃現出來了,照亮了“李上村”,也照亮了小說的構思。
這也正是當下老百姓的期盼。期盼大大小小的官員,都能德昭天地,都能在心中修起一座通往老百姓的“連心橋”。期盼是美好的。可問題是,把期盼拴係在個人道德之上,可靠麼?當然,這是另外的問題。但我的思路,執拗地衝出小說的邊界,要在當下的現實中尋求構建“連心橋”的可能性。
說實話,我不相信道德,現在不信,以後仍然不信。在物欲麵前,道德其實是軟弱無力的。讀讀曆史就知道,盡管有些人是以道德文章獲取功名的,但在獲取之後,也就是掌握了權力的利器之後,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隻把道德看作是休閑的茶點,從來都不是正餐的主食。
我個人的看法是,“連心橋”隻能由製度來構築。如果這一製度不能有效實施,那就需要另外的製度來監督執行。如果所有的製度都形成虛設,那麼,我隻能說,天黑了……
《橋》的價值,就在於引發讀者的思考。從這個角度來說,這無疑是一篇成功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