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湯和花生米端上桌子,滿倉一邊喝著二鍋頭,一邊和女孩沒話找話。他問女孩你一天賺不少吧?女孩說賺不了多少,去掉這去掉那的,落不下幾個錢,哪比得上老板您……滿倉說你知道我是幹嘛的嗎?女孩說我當然知道。您好像開著一個小服裝廠吧?滿倉問你怎麼知道?女孩說你別管我怎麼知道。我說的沒錯吧?滿倉不置可否,眼睛拐著彎往女孩領口裏鑽。他的無恥嘴臉再一次讓女孩滿臉通紅。

不遠處的男人喝完了湯,又點了一盤辣子雞,剛想吃,電話響了。他開始衝著電話吼,一邊吼一邊用筷子捅盤子裏的辣子雞塊。他吼了一會兒電話捅了一會兒辣子雞塊,突然站起來往外走。他甩給女孩三十塊錢,說,不用找了。人就不見了。滿倉無限崇拜地看著他,然後問我,想不想吃辣子雞?

他這是廢話。我當然想吃辣子雞。不過他的提問方式讓我反感,似乎今天是他在請我的客。但事實上,他口袋裏揣著的,明明是我們兩個人的錢。我看到滿倉敲了敲桌子,霸氣地衝女孩說,一盤辣子雞,多放些胡椒。那口氣,似乎他點了一桌滿漢全席。

辣子雞很快端上來,紅紅綠綠一盤子。剛要動筷子,突然感覺不太對勁。是滿倉先發現的,他指指盤子,問女孩,這個,是剛才田老板點的那盤吧?女孩說這是免費送給您的。想了想,又說,他沒動筷子呢。滿倉的臉一下子白了,下巴打著哆嗦。他問你這裏就剩這一隻雞?女孩說那倒不是,不過,這是免費的,田老板根本沒動。很顯然女孩是個老實人,她的話重複來重複去,毫無新意。

滿倉把筷子扔到桌子上,開始掏錢。他掏出二十塊,問女孩,夠不夠?女孩說十六塊就夠了。滿倉搖晃著站起來,拉起我,說,咱們該回去了。女孩追出來說老板我再給您重新炒一盤辣子雞吧。滿倉認真地擺擺手。他說,不用了。

我們就這樣走回去。沒吃辣子雞,也沒接女孩找回來的四塊錢。我們各自鑽進自己空蕩蕩的車廂房裏睡覺,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幾小時前這裏還堆滿了可愛的垃圾,現在那些垃圾已經變成了二鍋頭,變成了水煮花生,變成了羊肉湯,變成了幾張皺巴巴的鈔票。本來它還應該變成一盤辣子雞,可是今天,注定不會有辣子雞。

半夜裏滿倉把我喊醒。他說他煮了一盆清水麵,問我餓不餓。我餓。我鑽進滿倉的房間,和他一起吃那盆清水煮麵。我們吃得驚天動地,每人幹掉四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