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可憐人(1 / 1)

椒房殿內,暖漆椒牆,聖德恩寵,卻隻有高高而坐的逐漸色衰皇後,徒有一副空架子了。

眾妃嬪正向皇後請安,軟軟糯糯的聲音此起彼伏,佯裝著畢恭畢敬,也無非是說一些好聽的場麵話。皇後聽厭了,便揮手示意她們入座暫息。

梁美人耐不住性子,席子還未坐熱,便起身說:“皇後娘娘,我等日日都來向皇後娘娘請安,那李夫人何德何能,抱恙就不來請安,都一個多月了,這夏天都快過去了!”

一件件花一樣的都沒有動作,身居高位的皇後也隻是自顧自喝著茶。梁美人見沒有人作聲,不知如何是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一旁的王夫人便出來打圓場:“話也不能這麼說不是,我聽聞李夫人這病確實嚴重,又來勢洶洶,昨日竟是嘔血了。”

皇後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這才開口道:“罷了,且不必多說了。妹妹她抱病在身,不來請安也無妨,左不過是來嚼嚼舌根罷了。”

此話一落,一眾妃嬪均是跪下謝罪:“臣妾不敢。”那梁美人更是將頭低下又低下。

“今日且散了吧,本宮乏了。”寥寥數語便將威儀盡顯,壓得殿下眾人不敢再有隻字片語。身後的侍婢寒寄上前,扶了衛皇後入了內殿。

那些大的娘娘,小的姬妾便悻悻而去了。

“寒寄,李夫人病了多久了?”衛皇後問道。

寒寄卑躬屈膝扶著皇後,說道:“想來約莫一個半月了。”

衛後坐了下來,撐在憑幾上,微合雙眸,凝著眉頭想是相當氣惱。“病了這許久,皇帝幾乎是日日去她那裏,她還將皇帝趕出來。”

“想來這麼久也沒見好,太醫們也找不出法子來,必定是……不久了。”寒寄跪在衛後身旁,為她敲著腿。

“看著吧,那玉簪隻要還在她宮裏一日,她便不得安生。”沉重的皇後服飾壓在她身上叫她無力端坐一刻,外麵的氣派到了此時也是有心無力了。

她慢慢的撐在憑幾上睡著了,寒寄還在為她揉腿,原本恭敬的做派倒是越發虛偽起來。

白晝與黑夜交替時,滿滿的殷紅染上層層浮雲。晚霞正好,卻紅的讓人心驚。

“夫人,”清徐從外麵慌慌張張的跑進來,“皇上說一定要見夫人。”

帷帳輕慢,卻是裏三層外三層,隻叫人見影不見形。帳內恍有人坐起,卻是一舉一動都顯得有些乏力。她說:“日日都是如此說的,你且原樣回了他。”

“你就這般不願意見朕嗎?”武帝推開了門,聽了她疲憊的聲音,卻是想氣也氣不出來了。

帳內的人也不說話,清徐見狀,告一聲“奴婢告退”便出了殿將門關上。

“愛妃……”武帝想要上前,卻被她喝住。

“皇上還是別再上前了,臣妾恐這病汙了皇上龍體。”帳內一聲歎氣,卻叫武帝不住的心痛。

他慢慢走上前,說道:“愛妃這話便是說朕嫌棄你了,朕怎麼會呢?”

那嬌柔的病美人聲淚俱下,委屈著便說:“臣妾連病數日,早就不複當初之貌。”

聽了這話,武帝更是心酸:“愛妃為朕誕下龍子,陪伴朕多年,怎麼會因愛妃病容便不再愛惜你呢?”

李夫人哽咽著,緩緩從帳中伸出了自己的手,嬌媚輕哼著,喚著皇上。武帝便快步迎上,握住了她的手。

“臣妾幸的皇上恩寵多年。這幾年來,好的壞的臣妾都欣然接受。若是臣妾有何不測,還請皇上切莫怪罪任何一個人。”她的手纖細的有些過分,空剩下一個骨頭架子。

武帝望著她的手,心裏滿滿酸楚,他有些不解李夫人的話語,便開口追問道:“愛妃何出此言?”

她卻不回答,隻接著說道:“還請皇上善待臣妾的兄弟。父親死後便是由二哥繼任樂師,這多年來哥哥們也是殫精竭慮,還望皇上莫要棄他們不顧。”

那傾城的容貌仿佛就在眼前,武帝直直的看著那個若隱若現的身影,不禁有些唏噓。

原是自己將她逼到了這步田地。前朝,後宮,每每一處都是爭鬥不止。若是當年她一舞作罷,他隻癡癡的歎一句“傾國傾城”便好了,再不會有製衡,再不會有玉簪逼命了。

他受驚一般放開了她的手,怔怔的往後退著,仿佛大夢初醒。“朕,若是治好了你,必定……必定……”

他不知如何開口,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什麼承諾才能保她一世平安。腦海中忽然穿過一聲啼哭,他忽然開口道:“朕將許你榮寵之位,朕將許你尊貴之身……”

他站在那裏,看著那個輕紗牢籠許久,未作聲便離去了。

帳中的人抹去眼淚,從枕下取出一枚青玉,出神著望了許久。

不知何時,月掛西枝。宮婢早早關上的窗戶不知何時被打開,那裏悄悄地落了一隻漆黑的鳥,宛如墨般,叫人看不清楚。眨眼間,那裏仿佛什麼也沒有,窗戶仍是關好無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