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琳驚住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聽到這樣的真相。
風琳顫聲問道,“你說什麼?”
“我說蔚家的小孫子會死,就是你爸搞的事兒!他將風季禮的死全都怪在了蔚家,誰讓趙嫻是蔚家的人了呢,這是他在造孽!這下倒好,自己絕了子,也要讓別人絕孫,真是陰*險!”高岩罵道。
風琳一時接受不了事實,她想起那幾年,風國華的精神狀態幾度崩潰。風國華隻有風季禮這一個兒子,從小就對他嗬護備至,風季禮更是他的驕傲。失去了兒子的風國華,再加上琳母的過世,雙重打擊如重彈襲擊。
如今風季禮已走,趙嫻也走了,一時恩怨竟也理不清。
高岩雙眸灼*灼,“你知不知道外邊兒別人都叫我什麼?你以為我真是過的什麼好日子?他們說我是倒*插*門的女婿!娶了個病*婦,生了個病兒子,這輩子要斷了香火!”
“原來你一直很在意。”風琳一下子癱倒,疲倦到不行。
“從今天開始,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裏!你也別想著給他找律師了,放眼整個春城,你以為有誰敢接他的案?你也省點力氣吧!不管風景辛有沒有殺人,反正他這回兒是栽定了!”高岩作勢就要離開。
她的手卻還握著他,風琳輕聲說道,“高岩,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你。”
高岩一僵,甩開了她的手。
“景辛是無辜的,高岩,那孩子是無辜的……”
誰的聲音如泣盤旋,於夜裏徘徊。
蔚海藍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死胡同,無論怎麼走,也走不出去。沒有方向,沒有目標,束手無策。她沒有去拘留所,沒有要求探視,隻是想盡了所有辦法,盡自己全部可能去尋求幫助。她再一次地來到了林恩,她去了他的辦公室,她是有多少勇氣,才會踏入那裏,才會想要揭開傷疤。
她站在他的麵前,才一開口,聲音就不可抑製地顫抖,“那個案子……”
她的雙眼從未有過的哀憐,這讓他感到心緒煩亂。
僵持良久,她又要繼續往下說,他卻冷冷地打斷她,“我現在沒有興趣聽了。”
蔚海藍抿著唇,聽見他說,“要我接案子,也不是不可以。除非,你先答應我三件事。”
蔚海藍定睛望著他,他坐在大班椅上,雙手撐著椅臂,平穩地交握於胸前。他的雙眼,靜靜地回望著她,正在等待她的回答。她急忙點了頭,不作一秒思考,那樣慌忙而急切。可是心裏邊,那差點就要說出口的痛楚,壓下的同時,又覺得窒悶壓抑,隻嚐到一絲苦味。
“哪三件事。”她開口問道。
雷紹衡那樣深沉的目光,注視著她,他的笑容不羈,卻帶著幾分渴望。
“這第一件事……”他伸手撓了撓頭,似是在苦苦冥想,忽然想到了什麼,嘴角也微微揚起,“就替我洗頭吧。”
蔚海藍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她一時不敢相信,他所要她辦的事情,其中一件竟然是這個。
蔚海藍點了頭,“好。”
確定要洗頭,可是去哪裏洗呢。
蔚海藍問,“在這裏洗麼?”
他晃了晃手指。
“那去哪裏?”
雷紹衡微笑說道,“去你那兒。”
車子開到了蔚海藍所住的小區,沒有電梯,六樓都要自己攀爬。她走在前邊,他就跟在後邊。等到了頂樓,她微微喘氣,他卻安然無恙,氣定神閑。她拿鑰匙開門,他站在門口,望向空冷的公寓。
“沒人?”
“恩。”
“他沒和你住一起?”
“他去文史所了。”
白天的時候,王謹之都會去文史所研究,所以鮮少在家。這些日子以來,蔚海藍並沒有將這些事告訴他。王謹之還蒙在骨子裏,隻是問起她何時去意大利,她隻說那邊出了狀況不作數了。
蔚海藍從鞋櫃裏取了拖鞋,彎腰在他麵前放下。
雷紹衡竟也有疑問,不知道以後誰能這麼幸運,能讓她每天如此對待。
“你坐一會兒吧,我去弄水。”蔚海藍開始忙碌起來,又是問道,“你用什麼洗發水?”
她拿了兩瓶洗發水出來,雷紹衡瞧了眼,指向那蘋果味兒的。
蔚海藍準備好了溫水,幹淨的毛巾,這才喊道,“快點過來洗。”
雷紹衡便慢慢悠悠地走向洗浴室。
不過是幾個平方米的狹小空間,還放了洗衣間,就顯得更加窄了。一個人在裏邊倒也勉強湊合,可現在多了一個他,就感覺像撐滿了似的。她將他拉近輿池,“把頭低下來,不然我不好洗。”
他果然低下頭來,聞到她身上的香味,淡淡的。
沾了水的毛巾洗過他的頭發,按了幾下洗發水瓶,揉搓成豐富的泡沫,往他的頭揉去。她洗的很認真,手指在他的發中穿梭,按壓著他的頭皮,她的力道拿捏地很好很巧,不會太重,恰到好處的舒適。
“還癢麼?”
“恩。”
許久後,她又問,“現在呢?”
“恩。”
竟然耗費了一個上午時間,這才將頭洗好。她將幹淨的毛巾遞給他,他接過擦著頭發,聞到了陽光的氣息。他抬頭望去,她正在清洗,秀發撫過耳朵,露出好看的側臉,他注意到她的頭發,比以前還要長了。
需要多少時間,才能像以前那麼長。
等到蔚海藍洗好毛巾晾好,就看見他站在自己的臥房門口。頭發已經幹了,卻還沒有完全幹透,帶著些微濕。他側身倚著門,視線流連過整個房間,好像是在找尋什麼,可又不大像。
蔚海藍走近他問道,“第二件事呢。”
雷紹衡回頭,漠漠說道,“餓了,替我煮飯吧。”
蔚海藍再次愕然,瞬間回神,就要去廚房。
可是他卻喚住了她,“不是在這兒煮。”
車子出了小區,一直往城東而去。
蔚海藍默然地坐在車中,起先並沒有注意方向。但是隨著越來越熟悉的道路閃現,她瞧見那一整排的樹木。還是記憶裏的參天大樹,鬱鬱蔥蔥的模樣,樹杈和樹杈都連在一起,像是一道又一道的拱門。透過車窗,她抬頭望去,陽光像是璀璨的寶石,發出神秘耀眼的光芒。
記得小時候,她就最愛這樣瞧。
總覺得這個角度,才是最美麗的陽光。
蔚海藍瞧見了那座老宅子。
門前的鵝卵石地麵,還是老樣子,那大鐵門也沒有變化,就連生鏽的地方,也是一致。她甚至還瞧見了鐵門上因為蔚舒畫調皮,而劃下的印記。紅瓦綠牆,生機盎然,充滿了春的氣息,一點也沒有灰敗的基調。
這裏曾經是生她養她的家。
這裏曾經是她戀戀不舍的家。
而這裏……
這裏居然還在。
蔚海藍原本就窒悶的胸口突然又像是被人砸了一塊大石頭,若說欣喜,不是沒有,卻也又帶著複雜的愁緒,一時間恍惚不已。萌生的疑問又開始盤踞心中,為什麼沒有拆除,為什麼還在這裏。
這座園子,不是應該消失了嗎。
車子駛入園中,那一點一滴全都曆曆在目,無論是前庭的花園,還是草坪的花草,還有噴水的灑水器顏色,無一例外,竟和從前一模一樣。終於,車子停了下來。她走下車去,太多的震驚壓得她無法負荷。
而別墅裏卻奔出來無數下人。
一張張熟悉的臉孔。
掌事的老管家,打掃服侍的老.媽.子和小丫頭,司機老張和廚子。
“二小姐,您回來了。”眾人微笑喊道。
蔚海藍完全驚住,不曾料到會有這樣的一幕。
蔚海藍隨他來到了廚房。
雷紹衡往那位置一坐,沉聲說道,“炒飯就行。”
蔚海藍木了下,又是那麼突然地想到了那一天。近日裏所有的回憶紛至遝來,讓她手足無措。她卻記得廚子來教她炒飯,她就是這樣站在這個位置,拿過碗拿過雞蛋,慢慢地攪散。她已經不隻會做炒飯了,簡單的菜肴,她都已經會了。一個人的日子裏,什麼都要學習,味道雖是不佳,可也能飽足。
打火入油,先將冷飯炒熱,再放蛋,蔚海藍的動作還算熟練。
雷紹衡就這麼瞧著她,那條圍裙,深藍色的,他曾經瞧見她係過。那個時候,他覺得她真是好看,怎麼會有女子,這樣的好看。他又瞧得癡了,直到她端著餐盤走到他麵前,他的雙眼才有了焦距。
那碗炒飯放下,她遞給他筷子。
他硬是讓她一起坐下,要她陪他吃。
蔚海藍握著筷子,瞧他正望著炒飯發怔,他低頭就要開動,他開口說道,“等了一年,終於吃到了。”
蔚海藍的心莫名一澀,連牙齒都有些發酸。
這一頓飯,她幾乎沒動幾口,他卻將整盤都吃完了。
“怎麼不吃?”
“不大餓。”
“走吧,我帶你去園子裏走走。”
他低聲說道,又是帶著她往園子裏走去。
沿著鵝卵石小道前行,前方是一大片荷塘。荷塘的碧水四通八達,延生流向整座園子。若非是幻覺,蔚海藍怎麼會覺得,就連這池子裏的碧水,都是和從前一樣的色澤,那麼清澈幹淨。
園子還是園子,一花一草,沒有半點改動。
“你在前麵等我。”走到半路,他忽然說。
蔚海藍也沒有多言,隻是點了頭。
前方是後院,院子裏的老杏樹,生得參天,無限壯觀。
就連那棵不曾開花的老杏樹,仍然孤單單地紮在那片土壤。
蔚海藍走到樹前,抬頭望向樹枝,她伸手碰了碰樹身。
還是這個園子,還是這些下人,還是這顆老杏樹。她找著樹身,終於找到了一條一條的刻痕,每長高一些,她就會來劃上一下。隻是後來,就不會再去做這樣的事了。指間也有了異樣的感覺,好像觸到內心深處,就會隱隱作疼。
身後不知何時走來了他,她也沒有發現。
直到他的男聲響起,“是不是沒有變。”
蔚海藍望著樹紋,低聲說道,“是沒有變,一模一樣。”
可已經不是瑾園了。
沉默片刻,他又說道,“這座園子,它叫瑜園。”
他這麼說道,“我是為了一個人而建的。”
蔚海藍僵住了,這才慢慢轉過身去,隻見他捧著十一朵玫瑰花。沒有經過修剪的玫瑰,他硬生生地摘起,他捧在手中,將花朵捧到她的麵前,她看見他的手,被割出血口,她望著他的眼睛,一瞬間,天地無聲。
雷紹衡不苟言笑,那樣認真,那樣絕然,“第三件事,蔚海藍,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