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蔚海藍正在家中整理行李。
那些故事書和文具,亂七八糟地攤了一地,她慢慢地收拾著。
“嗡嗡——”手機在桌麵上打轉盤旋,隨即發出一串鈴聲。
時隔一年,風琳再次約她見麵。
依舊是在那小公園,午後慵懶的陽光柔柔灑下光芒,風琳坐在長椅上等候她。周遭是參天大樹,風琳坐在那兒,身邊也沒有助手隨從,隻是一個人靜靜坐著。她穿著白色的大衣,純潔幹淨,氣質怡人,她微微笑著,似是在享受陽光。
蔚海藍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風琳時,她就是這樣,虛弱的,美麗的,安寧的,與世無爭的感覺。
蔚海藍走到她身邊,她不疾不徐地抬起頭來,笑著喊到,“海藍,你來了。”
風琳輕輕伸手拉過她,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兩人並肩坐在這長椅上,風琳輕煦的女聲自風中散開。
“時間過的真快,一眨眼就一年過去了,媽媽也走了一年。去年那時候你說你要走了,我還想著下次見麵會在哪一天。回來看看媽媽,應該的,不然她惦記你想著你。之前你參加了設計大賽,我聽說了。總決賽的現場直播,我都有看。你真像你的媽媽,你媽媽她上小學那會兒,就很會畫畫,老師就誇她有藝術天分。如果當年沒有嫁人,她應該會去國外深造展覽,走自己想要走的那條路。當然,這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我也不提了。”風琳的神情難掩惋惜,眼底閃爍著婆娑光芒,回憶起過去,情感也開始洶湧。
“你遺傳了你媽媽的藝術細胞,所以才這麼聰明這麼優秀。我想你媽媽一定看見了,她也感到高興欣慰,你是她這一生的驕傲。”風琳慢慢悠悠地說著,亦是提起了兒時童事,“還記得你八歲,就對服裝雜誌特別喜愛,我們問你做什麼呢,為什麼不放下來,你說以後也要當設計師。我們都覺得好笑,你那麼小,怎麼就知道設計師這個職稱了……”
海藍一言不發地聆聽,連她自己都想不起其中原由,隻覺得這些早已經離她很遙遠很遙遠。
風琳又道,“時間真的太快,十年也就這麼過來了。你長大了,景辛也長大了。人大了,總要結婚生子。前些日子,介紹了個女孩子,姓宋,叫宋芸,挺好的一個女孩子,也挺能幹。你華爺爺也挺喜歡挺滿意,可能最近就要定下來了。”
蔚海藍隻是望著地麵上透過樹杈落下的光斑,依舊不曾說話。
隻是那個女孩子的名字,她也知曉,有所接觸。
宋芸,宋市長的千金,的確是大方漂亮,門當戶對的結婚人選。
“你也知道明白,風家不比普通人家。”風琳扭頭望向她,輕聲說道,“阿姨也不想瞞你,宋芸是市長的女兒,你華爺爺看中了這一層關係。再來景辛年紀也不小了,他也需要一個伴兒,陪他共度一生。”
“其實你和景辛,本來該是一對。你媽媽和你大伯曾經說過,等你們長大了,就讓你們親上加親。可人這一輩子,總是有太多的無法預計,太多的身不由己,不可能想什麼就做什麼。該忘的就忘,該放的就放,不要太執著那些過去的那些不屬於自己的。”
風琳輕握住她的手,真摯說道,“你也會找到,屬於你的幸福。”
蔚海藍沉默半晌,終於說道,“琳姨,你說的,我都懂,我也都明白。”
“阿姨知道你懂事。”風琳寬慰道。
“隻是……”蔚海藍又是開口,風琳凝眸瞧著她,“人心是控製不住的,有些過去,總是忘記不了。”
風琳麵露恍惚,蔚海藍淡淡笑了,“景辛會不會和宋小姐結婚,這是他的事情,他不願意,沒有人能夠勉強他。而我還是先前那句話,不管我是走,還是留,隻是我想,不是為了誰。”
“你該知道,景辛他的心裏一直有你。”風琳握緊她的手,神色難掩焦慮,“海藍,你還是走吧,這樣對你好,對景辛也好。”
蔚海藍定睛盯著那些光影,“好不好,隻有自己知道。”
風琳愈發不安,惶恐地呼喊,“海藍……”
“琳姨,時間不早了,您回去吧。以後琳姨也不要找我了,風家的事情,我不想知道。”蔚海藍輕聲說道,站起身來。
她回頭垂眸望向她,那秀挺的鼻梁,微微揚起的粉色唇瓣,清冷帶著決然的模樣,這讓風琳突然間像是記起了從前,那個人如她一般,也是這麼說,“他是我哥,一輩子都是。”
這究竟是孽,還是緣,她一時分不清。
後天,蔚海藍就要前往西臧。
她給風景辛打了個電話。
自從重逢,她還未曾主動聯係過他。
她聽見他的呼吸,綿長而且低沉,沙啞的,很輕,很細微,她望著窗外被淹沒的夜色,徐徐開口,“我已經決定去米蘭了。”
“這是你想要的?”風景辛問道。
蔚海藍認真鄭重地點頭,“是,這是我想要的。”
“那麼,如果我說我隨你一起去呢?”他沉聲問道。
蔚海藍的呼吸瞬間窒緩了,“你不能一走了之,風家需要你。”
“嗬嗬。”風景辛忽然就笑了,他的聲音更為低沉,“這就是你不跟我走的理由?因為我是風家的繼承人,所以我必須要對這個家族負責?和我又有什麼關係?你以為我會在乎麼?在我的生命裏,那些全都不重要!”
長時間的沉寂,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才聽見他悵然的男聲,輕笑著說道,“十年太短了。”
她不曾來得及開口,接著就是一串盲音覆來。
十年,也許真的太短了。
臨走之前,蔚海藍去找了趟袁圓,告訴她,她要去西臧。
袁圓素來都是熱心腸的人,一聽到孩子們的情況,來不及去買些什麼,趕緊掏了一些錢出來,“雖然錢少,可是還能買些東西吧。你記得代我向他們問好,讓他們好好讀書。有句話兒說的好,人窮咱誌不窮。”
蔚海藍知道這是她一番心意,於是也就收下了。
“海藍,雷律師好象感冒了。”袁圓正在看電視,隨口說道。
“恩。”蔚海藍應聲,眉頭卻不自覺地蹙起。
蔚海藍想到了那個遊樂園的早晨,他們一起迎接了晨曦的照耀,她甚至都沒有注意,她就在他的懷裏醒來,睜開眼睛的刹那,她不僅看到了初升的陽光,還有他微笑的俊顏,那一刻,他的笑容,讓她覺得好溫暖。
“海藍,你要不要去探望一下雷律師?”袁圓問道。
“他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了。”
話雖如此,可是蔚海藍在經過藥店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走了進去。
“小姐,您需要什麼?”店員問道。
蔚海藍還真沒替誰買過藥,輕聲詢問,“感冒的話,買什麼呢?”
“感冒的症狀怎麼樣?有沒有發燒?還是隻是喉嚨疼咳嗽流鼻涕?”店員又問。
蔚海藍茫然地搖頭,一無所知。
走出藥店的時候,她的手中已經提了一大袋藥,咳嗽糖漿,日夜兩用的藥片,還有清涼鼻塞等等。提著藥,她又不知道該往哪裏送。又是猛一發現,其實她向來都不知道他住在哪裏。若是打電話,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蔚海藍這下沒轍了,隻好親自前往林恩事務所。
大廳裏邊,王珊急忙下了來。
王珊很是驚訝,著實是嚇一跳,“夫人,您怎麼來了。”
這稱呼倒也沒有怪異,卻是有些別樣的感覺,蔚海藍將藥袋遞給她,“這些給他。”
王珊狐疑地接過,瞧見無數藥瓶藥盒,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蔚海藍道,“那我走了。”
“雷先生就在上邊呢,您要不要上去看看?”王珊道。
蔚海藍默了下,笑著而去。
諾大的辦公室肅穆安靜,雷紹衡望著麵前的口袋,凝重的俊顏忽而露出一抹笑,可是下一秒又冷漠如初。
西臧的雪山終年不化,涓涓流淌的雪水。
從春城到拉薩,又是幾經周轉,車子這才到了鄰墨柝最為近的縣城。剛到客運站,便有人迎了上來。
正是村長和陸老師。
“藍老師,你總算是到了,一路辛苦了!怎麼樣?渴不渴?餓不餓?要不要先找個館子吃點東西?”村長激動地握住蔚海藍的手,關心地詢問,滿臉笑容,內心難掩歡喜澎湃。
蔚海藍笑道,“村長,我很好,不餓也不渴,不用麻煩,我們還是先趕回去,我就想見見孩子們。”
“好好好,那我們先回去,孩子們也等著你呢。”村長道。
蔚海藍又是望向村長身邊的男人,“陸老師,你好。”
依舊是那個靦腆的男人,略帶羞澀的笑容,“藍老師,你好。”
司機正在幫忙卸貨,帶了幾大箱子的文具書本,一箱一箱搬上牛車。
趕車的村民揮了鞭子呦喝,車軸慢慢轉動起來,車子在顛簸的山路中前行。
“藍老師,你看你來就算了,怎麼還帶這麼多東西過來!”村長實在是不好意思,心中更是感激。
“隻是一些故事書和文具,沒有多少的,我也是給孩子們的。”蔚海藍輕聲說道,聲音有些發顫。
陸老師立刻取了厚實的襖子外套,體貼遞給她,“穿著吧,這兒冷。”
蔚海藍回去春城一些日子,已經習慣了那兒的春暖宜人,確實不大適應,她道著謝接過外套裹上。
“藍老師,前些日子,縣長來找我了。他跟我說,有個大城市的慈善基金會要給我們墨柝籌資,給孩子們建學校搞教育。我就問了是哪個城市,原來是春城!我當時就想,那不是藍老師住的城市嗎?”村長回頭望著她,雙眼滿滿都是感動,“藍老師,一定是你辦的事兒吧?我們墨柝實在是太偏僻了,很少會有人來,也沒有人知道,我想著一定是你。”
村長樸實的笑容映入蔚海藍的眼底,帶著些難以言語的酸,“真的謝謝你了,謝謝。”
“村長,我也沒有幫什麼忙,隻是正好有慈善活動,所以就提了下。這都是我樂意的,您就別謝我了,要是再見外,我可和您生氣了。”蔚海藍說的一臉認真,村長點頭“哎”了一聲。
陸老師側頭瞧著身邊的蔚海藍,目光帶著幾分溫柔。
車子剛到村口,遠遠的,就聽見有孩子大喊。
“瞧見了!我瞧見了!村長,陸老師回來了,還有藍老師,藍老師也回來啦!”
“真的是藍老師耶!”
“藍老師回來了!”
孩子們一聲聲喊著“藍老師”,一窩蜂朝著他們狂奔而來。
蔚海藍望著那一張張燦爛微笑的純真臉龐,就連吹拂的冷風,都變得溫和,她向他們招手。
蔚海藍的到來,這讓孩子們異常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