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不會說的。”方禹不由得感歎,“你伯母近年來記性不好,估計也記不住你。”
王謹之點了頭,瞧見老夫人憨憨地朝他微笑。
這一日,可以說是蔚氏最糟糕的一天。
四年前的絕境再次重現,逼得人快要窒息。
大勢已去,人心渙散,高層主管紛紛遞上辭呈,不打算繼續為一家瀕臨倒閉的公司賣命勞碌。蔚默盈發了很大的火,卻也是無法力挽狂瀾,心有餘而力不足,她將能摔的東西全都砸了,怒聲罵道,“走吧!走吧!全都走吧!一群廢.物!”
“大小姐!您別這樣!”陳晟奔了進來。
“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難道就這樣了嗎?”蔚默盈拿起鍵盤,發泄似地砸在地上。而後氣喘籲籲,隻見一地的殘缺,不得收拾。她抬頭望向陳晟,又見他愁苦了一張臉,更是萬分氣餒。
陳晟道,“還是有辦法的,隻要有資金投入,那就還有一線生機。”
“資金?哪來的資金?沒有可能了!”蔚默盈倒在椅子上,整個人快要崩潰,目無焦點。
“我去跑銀行想想辦法!”
“別傻了!陳晟,沒有一家銀行會貸款給我們!沒有!”蔚默盈垂了眼眸,捏著太陽穴道,“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陳晟眼底滿是擔憂,可還是退了出去。
諾大的辦公室,僅剩下蔚默盈一人。
恐怕此刻,公司上下也所剩無幾。她獨自坐了半晌,隻覺苦悶難擋,起身走向酒櫃,拿了一瓶酒,開了酒瓶衝著瓶口喝下。她喝得慌忙,似是要釋放那份痛苦心情,偏偏越喝越難過。酒一瓶一瓶地喝,她終於倒了下來。
夕陽西下,有人推開了門。
蔚默盈抱著酒瓶,咆哮喝道,“出去!全都給我出去!”
而進來的人卻是王謹之和陳晟。
王謹之剛從方禹那邊回來,實在是放心不下,便到公司看看情況。一路進來,竟然暢通無阻,更可以瞧見許多員工收拾了東西準備離開。現下又見到蔚默盈醉醺醺地倒在地上,一向高傲聰慧的她,如此落魄潦倒,讓他看了心痛。
“大小姐!您怎麼喝那麼多酒!”陳晟雙眼一紅。
兩人幾個大步奔向她,將她扶了起來坐向沙發。
蔚默盈瞧了瞧陳晟,又是望向王謹之,那神情一會兒笑,一會兒悲,“陳晟!你出去!我要和我的謹老師喝酒!”
“大小姐!”
“我讓你出去!”
王謹之道,“這裏有我,你先出去吧。”
陳晟隻好鬆了手,卻放得很慢,叮嚀一句,“大小姐每次喝完酒,醒來都會頭疼,先用冷毛巾替她敷敷。”
王謹之隻覺他格外的細心,他注意到他的眼神,看向蔚默盈的時候很不一般。
“謹老師,來,我們喝酒!為了公司明天宣布破產而幹杯!”蔚默盈喝得稀裏糊塗,撒起了酒瘋。
王謹之奪過她的酒瓶,往旁邊一放,不讓她夠到,她著實不依,就要去搶,委屈地喝道,“怎麼連你欺負我!多少人在看我的笑話,你知不知道!蔚氏明天就要倒了,他們都在看我笑話!我不能倒!我不能倒的,你知不知道!王謹之!我答應過爸爸,不會讓他失望的!我一定得穩住!可是怎麼辦?我沒有錢啊!王謹之!你教教我!我到底該怎麼辦……”
蔚默盈不斷地詢問,終於忍不住抱著他嚎啕大哭。
王謹之一怔,也隻有她在喝醉的時候,他才敢輕輕擁抱住她。
她在他的懷裏哭得像個孩子,讓他還在猶豫遲疑的念頭,於此刻終於落定。
夕陽的餘輝散去,晚霞亦是褪去最後的美麗顏色。
醫院的病房裏,聶文誠收到最新的情報趕來。
“哥,二哥那邊有新消息。蔚家安靜的怪異,隻有早上的時候在小區裏找尋了一會兒。然後那個王謹之就到了。不過,王謹之今天離了蔚家之後,又去了城東近郊!你猜猜他是去見誰?竟然是蔚家祖父蔚光兆的私人律師方禹!他一直在方家待到了下午,然後才離開了!當然,他也有可能是去敘舊!關於王謹之的背景資料,正在調查中,相信很快就有線索!”聶文誠道。
雷紹衡眉宇一蹙。
他記起來了,是那個老師,曾有過一麵之緣。
“有沒有她的消息?”雷紹衡問道。
聶文誠的聲音低了幾分,“暫時還沒有。”
“行了,你回吧。”雷紹衡道。
聶文誠知道他現下心情不好,也不敢開什麼玩笑,立刻走了。
雷紹衡點了支煙,悶頭猛抽一口。
窗外的天空,漸漸轉為了深濃。
寒冷冬日九點的晚上,窗戶上覆了一層白色的大霧。外邊寒風冷冽,屋子裏邊卻開了暖氣,溫暖如春。
這是位於城西偏北的別墅。
別墅三樓,那是一間豪華的套房。
套房裏卻擁有精密的醫療設備。
醫生、看護和女傭急忙忙地照看著大床上昏睡不醒的女子。
那個女子一頭長發到肩下,柔柔地順在胸前,她的唇瓣很蒼白,卻又因為高燒而導致臉龐通紅通紅。手背處掛著點滴,她戴著氧氣罩,呼出大團大團的白氣。她似是很不安,所以兩道秀眉緊蹙在一起。
“景少爺!”瞧見來人,眾人急忙呼喊。
那個男人,從眾人的注目中徐徐走來。
他穿著幹淨的白色襯衣,修身的西褲將他筆直的腿型勾勒得更加完美。黑發黑眸,而他的頭發亦是柔軟黑亮,英氣逼人。這個男人給人的第一感覺是機敏,那雙眸銳利鋒芒,卻有著最為深沉的光芒凝聚,冷中帶著疏遠,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不能讓他為之所動。
醫生急忙回道,“景少爺,小姐肺部的積水已經清了,不過海水太過冷了,再加上她的身體原本就很虛,所以引發她高燒。而且她的求生意誌很薄弱,康複也有難度。不過,少爺請放心,我一定竭盡全力治好小姐。”
男人揮了手。
眾人紛紛退下了。
諾大的套房裏,燈光是明亮的暖色調。
她就躺在那張大床上邊,離他隻有幾步的距離。遠遠望去,她正在忍受病痛煎熬,僅剩的意誌力,卻不曾想要求生。他終於走近她,在床沿坐下,她的容顏滿滿映入他的眼底,那張小小的稚嫩臉龐,不知不覺中幻化。他記起那張先前看過的照片,她比照片上更加美麗動人。
她已經長大了。
他想要去握她的手,像小時候每一次的結伴而行,他始終牽著她的手。
他的眼中浮起朦朧光暈,指間碰到她的,卻不曾握住。
究竟是怎樣的折磨,才會將她逼到這般境地。究竟是怎樣的男人,才會將她逼到跳海。
他低聲呼喊,“藍。”
她的呼吸忽然變得急促起來,又是呼出大團大團的白氣,可沒有清醒過來的跡象。
隻是這麼靜靜地瞧了她半晌時間,深深地凝望她一眼,他這才不疾不徐地站起身來。
他走到外邊,衝著所有人冷聲喝道,“給我治好她!不準她有半點差池!還有,窗簷掛上風鈴!”
“是!”
眾人立刻著手辦置。
“景少爺,夫人來了,她就在書房。”下人輕聲回稟。
男人沉默地轉身走去書房。
幽靜的書房,一盞昏黃的壁燈。
纖細苗條的女子側身站在書架前,正拿著一本書在默覽。她的臉色偏白,燈光下依舊沒有顯暖。長發梳成好看的發髻,姿態高貴,透出溫婉嫻雅的氣質。聽見開門聲,她捧著書回頭,那神情很是溫柔,卻也透出幾分擔憂。
“景辛,海藍她好些了麼?”她輕聲詢問。
她正是風家的大小姐風琳,風國華唯一的女兒,當年那對雙胞胎中活下來的妹妹。
而她也是蔚海藍的母親趙嫻,名義上的姐姐。
風景辛走向風琳,扶過她往沙發坐下,“情況不是很好。”
“哎,好好的一個孩子。”風琳不禁歎息,“若是她媽媽還在,恐怕她也好過些。”
風景辛默然,並沒有出聲。
“你也應該知道,爺爺不會允許你和蔚家有往來的。你接了海藍回來,如果被爺爺知道了,他一定不高興。”風琳拍了拍他的手,望著他勸說,“我知道你放不下她,姑姑也心疼她,她吃了不少苦。可這都是命,命裏都有命數。”
“蔚家的公司,你就不要管了,你若是再插手,一定會驚動爺爺。至於海藍這孩子,我也知道你不會放任不顧,我會去對爺爺說的。但是你要記得,等到事情解決了,你不能執迷。”
“你趙阿姨也不希望讓她想起那些不開心的事情,這樣才是對她好,也是對你好。”
風琳溫溫地說了許多話,又是喊他,“景辛?”
風景辛靜靜聆聽,從頭至尾,他不曾開過口。隻是這麼聽著風琳說話,他的眉頭緊鎖,化不開的愁緒。
最後,他僅是“恩”了一聲。
風琳似是放心地點頭,而後說道,“今天也不早了,我先回了,等明天我再來看她。”
風景辛將風琳送下樓去,又是瞧著她坐車而行。
他佇立於夜色之中,扭頭望向三樓那間房間,眯起眼眸,窗簷下是一抹小點。
那是她最喜歡的風鈴。
又是一夜宿醉後的蔚默盈醒來了。
她是被一通電話給吵醒的。
熟識她的人都知道,蔚默盈的起床氣向來不小,所以絕不會在清早擾她。
蔚默盈起先拿過手機的時候,可以說是怒氣衝天,但是那頭慈祥和睦的年邁男聲卻讓她刹那消了火。正當蔚氏麵臨絕境已然要宣告破產的時候,蔚默盈卻接到了方禹伯伯的電話。而方伯伯在電話裏所說的一切,讓她感受到了重生的希望,讓她感覺似是奇跡發生,精神更是滿滿,直接趕去公司和他會麵。
“大小姐,怎麼這麼高興?”
“陳晟,公司有救了!”
陳晟麵露喜色,狐疑問道,“怎麼回事?有銀行同意貸款了?”
“總之去了就知道。”蔚默盈來不及多說,臉上的笑容卻是滿滿。
陳晟跟隨在後邊,卻有些說不出的怪異。
公司這邊,方禹已經到了。
他由他當年所帶出到的律師徒弟陪同前來。
一行人碰了頭,趕緊往辦公室奔去。
蔚默盈不曾並退左右,便急急地說道,“方伯伯,這筆錢來得太及時了!”
方禹是個謹慎的人,瞥了眼一旁的陳晟示意。
“你們慢慢談,我先出去了。”陳晟自然也懂。
“不必。”蔚默盈卻否決了,從容說道,“方伯伯,陳晟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