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紹衡瞥見左前方的欄杆勾住了一條白色絲巾,他眼眸一緊,一眼就認出了那條絲巾,正是昨日她來見他,脖子裏所係的那一條。他邁開腳步,走到欄杆處,伸手扯下絲巾,神情憤然中帶了幾許惆悵神傷,讓他胸口窒悶,似要無法呼吸。
他突然想起她最後的注目。
那麼深凝,那樣的目光,此刻回憶起來竟是她在訣別。
蔚海藍!
她終究是那麼決絕,寧願是死了,也不願意留在他身邊!
不遠處,有人找到了倒在地上的同伴,立刻上前,試圖要將那兩個倒在地上的男人給弄醒。
可是仔細一探,又是急忙回稟,“雷先生!他們中彈了!”
雷紹衡揪著那方絲巾,思忖其中玄機,像是要將其撕碎,眺望著那片大海,眼神忽而變得冰冷嗜血,聲音也更為低沉陰戾,“給我找!就算把海水全給撈起,翻遍了整個春城,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一行人留了大半,開始聽從指揮下海打撈。
雷紹衡轉身踱入車中,沉默而去。
醫院是暫時不能回去了,隻得到了萬京。
清晨的萬京,難得的安靜,一夜繁華喧囂過後,恢複了最初的沉寂。
一行人由萬京後院進入。
秦臻早已收到消息,匆匆起來,機敏地意識到大事不妙。他站在後院的門口等候,整個人肅穆冷峻,瞥了眼手下示意,便由那人將那兩個中彈的下屬送入醫務間。兩人皆是沉默,紛紛踱進了裏屋。
娛樂城頂層的辦公室,兩人剛剛坐下,這邊聶文誠也趕到。
三人早已認定蔚海藍是被人截走!
聶文誠感歎,“嫂子真霸氣!我們仨都沒跳過!”
雷紹衡橫眉冷冷掃向他。
秦臻皺眉睨他。
聶文誠不禁啞然,可不敢再開玩笑,收了笑臉道,“一大早嫂子去了海邊,我們的人就追了過去,大哥到的時候,他們就在那邊中了彈,現在嫂子又是不知去向,八成是被救走了。隻是這個春城除了大哥之外,還有誰這麼關心嫂子,派了人徹夜守在外邊的?之前都沒有露過痕跡,看來不簡單!”
“已經派人出去查了,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秦臻道。
聶文誠凝眸道,“二哥,你心裏是不是有些眉目了?”
“隻有那兩家了。”秦臻簡短回道。
聶文誠亦是深沉細膩的人,沉聲說道,“如果是風家,看來他們無法坐視不理所以出了手,不過這次到底是誰派的人,還不得而知,難道又是風家的小姐?至於楊家這邊就比較不明確了。”
雷紹衡正抽著煙,狠決說道,“放話出去,誰動了我的女人,我不會善罷甘休!”
秦臻點了頭。
聶文誠不由得唏噓,看來這次是碰到他的雷區了。
“咚咚!”
下屬敲門而入,中彈的兩人被押來。
兩人仍舊迷迷糊糊,意識很是不清,各自的肩膀處中彈,還綁著繃帶。隻覺麵前坐了三道黑影,那三張臉龐恍惚了下,慢慢聚攏清晰成形。瞧見了這三位爺,當即嚇得顫了聲,虛弱呼喊。
“說!”雷紹衡森森吐出一個字。
“夫人跳下海了,我們剛想要下去救,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就中了彈。渾身無力,動也不能動,然後就昏了過去……”
一旁的下屬補充道,“他們中了麻醉彈。對方的槍法很準,刻意避開了致命部位,顯然不是要命。而且那兩顆子彈似乎經過特殊改良,裏邊的麻醉藥劑十分厲害。剛才用了加倍劑量的強製清醒針,才讓他們醒過來。”
秦臻揮了手,那人低頭退去。
“真是不簡單。”聶文誠笑道。
雷紹衡不疾不徐地吞吐著煙圈,眼神有了嗜血光芒,“派人去盯著蔚家,看看他們有沒有和誰聯係!嚴密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隻要和他們有來往的人,徹底調查清楚底細,一個也不許放過!還有蔚家,給我徹底收了!”
聶文誠應允。
“大哥,你的傷口裂了。”秦臻望向他的腹部,衣服上染了鮮血。
聶文誠道,“哥,你還是先回醫院,這邊有了消息,一準馬上告訴你。”
兩人紛紛勸說,可是雷紹衡並沒有離去的意思。
聶文誠又道,“和平一會兒找不到你,要是急了,驚動了白叔他們不好。嫂子不會有事,你放心。”
“嫂子還等著你,你得快好。”秦臻漠漠說道。
雷紹衡抽煙的動作一窒,這才掐了煙,站起身來離去。
瞧著他走了,聶文誠無奈說道,“哥這回兒,是真的栽了。”
“死.穴一旦暴露,這不是好事。”秦臻英俊的臉上,有著一抹憂慮。
座鍾的鍾擺開始搖擺,嗡嗡地鳴了八聲。
此時已是早上八點。
蔚家這邊也亂作了一團。
一家人昨晚喝了些酒,心情也好,所以都睡得很沉。就連平日裏一向起得早的三夫人,這日也沒有早早起來。
而蔚舒畫的一聲驚恐尖叫,將眾人從睡夢中驚醒。
眾人紛紛走到客廳。
二夫人不悅喝道,“舒畫!大清早的,你亂叫什麼!你爸還在睡!你要吵醒他嗎!”
“怎麼了?”三夫人輕聲問道。
蔚舒畫急到不行,亦是剛剛醒來的她,聲音還很沙啞,慌忙說道,“二姐!二姐不見了!”
眾人這下是大為震驚,急忙將整間公寓找了個遍,又是將小區找了個遍,卻是沒有瞧見她的身影。而她穿走了蔚舒畫的衣服,還從蔚默盈的包裏取了錢,鞋櫃裏邊她的鞋也不見了。她做好了一切準備,就等著眾人睡下以後,自己悄悄離開。
可是她去了哪裏?
宿醉的蔚默盈感到頭疼,一醒來就麵對這樣的情況。她突然不知該如何是好,急忙找來了王謹之。
王謹之卻說,“你們不要急,海藍沒有事,我們就讓她自己一個人住些日子。”
眾人雖是鬆了口氣,可心裏總歸是有氣的。
“她一大清早就去找你?”
王謹之“恩”了一聲,模棱兩可的態度。
蔚默盈本就是氣傲的人,那目光積聚了太多哀怨,冷笑嗬斥,“嗬嗬!太可笑了!她想自己住段日子?所以就這麼一聲不響走了?她把我們當成什麼?你告訴她,我再也不會管她了!保釋監護人,我也不會當了!她去坐牢也好,她死了也好!”
蔚默盈迅速地整理好自己,就準備去公司。
陳晟每天都準時來接蔚默盈,方才在下邊等了許久,也不見她下來,隨即接到公司的電話,他急忙奔下了車。
陳晟上樓的時候,蔚默盈正在穿鞋。
蔚默盈瞧見他上來了,意識到情況不妙,便厲言質問。
陳晟站在外邊,低聲說道,“大小姐,股市剛剛開盤,公司快不行了。”
蔚默盈這下一氣又一急,差點站不住。
陳晟急忙扶住了她,蔚默盈道,“馬上去公司。”
王謹之隱約聽見他們這麼兩句談話,沉聲問道,“默盈,是不是公司有狀況?”
蔚默盈猛地回過頭來,望著王謹之,望著這一屋子人,無力地抓緊挎包提手,斬釘截鐵地說道,“公司絕對不會倒!”
“啊!啊!啊!”屋子裏邊,蔚雄謙叫了起來。
蔚默盈穿著鞋就奔了進去,她來到他跟前,豔麗的容顏有些瘋狂,黛眉淒楚,握著他的手說,“爸!你放心!公司是你交給我的!我不會辜負你的囑托!我一定得穩住!我……”她哽咽了下,又是說道,“一定穩得住!”
蔚雄謙發出嗚咽的聲音。
瞧見此情此景,任是鐵石心腸的人,也為之動容。
蔚默盈隨陳晟走了。
王謹之愣了片刻,也道別離開。
他清秀雋雅的臉龐格外凝重,像是在做著什麼鬥爭。最終,他眉宇一凜,不作停留攔下了車。
那是城東近郊的老房子,一幢幢矗立,連帶著有小花園。
王謹之憑著記憶來到一幢花園洋房前。
門牌上鐫刻了“方家”二字。
這裏所住的人,正是蔚家祖父蔚光兆的私人律師方禹老先生。
王謹之默了片刻,這才抬手叩門。
過了一會兒,門被打開了。
開門的是個老太太,頭發花白,慈眉善目,詢問他找誰。
這位老太太正是方禹的發妻,方老夫人。
王謹之卻對她還有印象,溫溫說道,“方伯母,我是來見方伯伯的,我是王謹之。”
老夫人年事已高,記性也不好。一連念了幾遍他的名字,卻依舊沒有記起,隻讓他進來。
清早的方家院子裏,年愈古稀的老人正在打太極拳。周邊是花花草草,郊外的空氣更是清新絕佳,這裏的生活十分安逸自然。老人麵容安詳,穿戴整潔,精神抖擻,這一招一式都打得很有模樣。
“老爺,有個年輕人來探望你。”老夫人輕聲說道。
“讓他等等。”方禹打完這一整套動作,這才收了手,他慢慢地轉身望去。這麼一望,卻也是定住了。他似是以為老眼昏花,瞧錯了人,趕忙取了眼鏡戴上。又是定睛一看,當下感慨喊道,“謹之!你這個孩子,真的是你!”
方禹立刻拉著王謹之往屋子裏邊走,又吩咐老夫人去沏茶。
一壺清茶,兩人麵對麵而坐。
“什麼時候回來的?”方禹問道。
王謹之道,“就前些日子。”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離家太久,總要回來看看。”王謹之幽幽說道,卻還刻意避諱了另外一些。
方禹似是了然,又是說道,“好歹這裏還有你的家人,外邊的世界再好,也抵不上家的。回來就好,這以後不會走了吧。”
王謹之卻是默然,並沒有回應。
方禹是祖父蔚光兆生前的心腹助手,跟隨了他大半輩子,也是見過大場麵的人,所以對於蔚家一些事情略知一二。瞧見王謹之如此神情,料到他一定是有事而來,便沉聲問道,“是不是蔚家出了什麼事情?幾位夫人和小姐,她們還好吧?”
王謹之瞧著老人家已經過半百的人了,經不得太大的風波,所以這裏邊的變故他全部壓下,不向他提起,隻怕他會受不住,“方伯伯,我隻是來問問,那筆錢還在吧。”
“錢當然還在,你要用?”方禹狐疑,想當年他是如此堅決地拒收。
王謹之漠漠說道,“公司出了點事情。”
聽見他這麼說,方禹明白過來。
兩人多年未曾相見,老人家便留他下來吃飯。兩人殺了幾盤棋,等到日落之時,王謹之這才告辭,離開前他懇請道,“方伯伯,我來找過您的事情,請不要告訴別人。如果需要,我會再和您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