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說話,兩人就這麼一個喂一個吃。
直到一碗粥喝完見了底,雷紹衡隨手將碗一擱,滿意地微笑,“這才聽話。”
蔚海藍擦了擦小嘴,胃裏一陣甜糯的暖流,渾身都似乎有了力氣。
瞧向外邊燦爛的陽光,她開口說道,“我想去外麵曬曬太陽。”
蔚海藍剛要下地,雷紹衡卻製止了她,“王秘書,弄個輪椅過來。”
“不用……”她愕然不已,她又不是什麼半身不遂的重病傷患!
可是那個男人一向都是說一不二的,不容別人商量。
於是,蔚海藍隻好坐上了輪椅,就被他這麼推著下樓。
醫院大樓外的草坪,空氣十分清新,日頭正好,氣溫回升了些。她蓋了條毛毯,來到一處幽靜的地方停下。前方走來一個小女孩,牽著父親的手,一邊哭一邊擦眼淚,“爸爸,下次我一定考一百分。”
“好,咱們努力考一百分。”父親露出疼愛的表情,帶著小女孩子從他們身邊走過。
“考了一百分,我就拿試卷去給媽媽看,媽媽看了一定會高興,這樣病就會快點好了。”
蔚海藍瞧著這父女兩走過身邊,突然喃喃說道,“九十九分和零分沒有區別。”
雷紹衡漠漠地望向她,記憶猛然間飛逝,翻到了許多年前的那一天。
園子的角落裏,小小的人兒蹲坐在牆角哭泣。兩旁都是草叢,參天大樹碧綠成蔭,她隱隱地啜泣聲傳來,將他給吵醒了。他並沒有立刻下樹,而是在粗壯的樹枝上躺著。
他亦是像如今這般低頭望去。
隻見她捧著一張試卷,哭得淚眼婆娑,自言自語地保證,下次一定要考滿分。
他瞧清了試卷上紅色的數字,九十九分。
雖然不是滿分,可是已經很不錯了。不是每場考試都要考滿分,哪一個孩子沒有個一次兩次不及格呢。更何況這麼好的分數,她又為什麼要哭。他忍了片刻,她依舊沒有停止哭泣的意思。
那個時候,他想:這個女孩子真愛哭。
他終於忍不住跳下樹來,赫然出現在她麵前。
她被嚇了一跳,立刻擦了眼淚,恢複了一貫高傲的神情。
他說:哭什麼,誰能每次都一百,你既不是神又不是上帝。
小小的她在麵前慢慢長大,蔚海藍突然說道,“我想進去了。”
雷紹衡不動聲色,卻也不再送她上去。
康麗推著她漸漸地遠去,她的背影有些無精打采。
雷紹衡收回視線,丟給王珊一句,“通知各個律師行,沒有我的準許,不準受理趙嫻的案子。”
蔚海藍在醫院一連住了許多天。
高燒遲遲沒有退,她也是一直昏昏沉沉。
“是,雷先生,燒還沒有退。”一連數日,王珊的回話總是一致。
孟和平每天都來檢查,終於也忍不住皺起眉頭,對於她的持續發燒感到頭疼。什麼辦法都用了,什麼藥也用了,可就是不見好轉。她就這麼躺在床上,勉強地吃東西,一睡就睡好久,眾人隻怕她會消香玉損。
護士更是搖頭歎息,“再這麼燒下去,怕是腦子都要燒壞了。”
王珊十分擔憂,想著這該怎麼辦。
孟和平告訴王珊,這是心病。
心中鬱結,任是再好的藥物,都無法治愈。
蔚海藍仿佛做著一場夢。
這個夢很沉,所以她有些醒不過來。夢裏麵的她,不斷地找尋著出口。四周很是黑暗,那種黑,伸手不見五指。她不知道前方有沒有懸崖,或是湖泊,隻能茫然地往前跑,她不敢停下來,隻怕一停下來就再也沒有力氣繼續了。
可是漸漸的,她感到精疲力竭。
她快要跑不動了。
忽然,有誰在呼喊她。
她的手被誰緊緊握住了。
蔚海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瞧見了蔚舒畫。
“二姐,二姐……”蔚舒畫輕輕喚她,忽然高興地說道,“你終於醒了。”
蔚海藍輕聲囈語,“舒畫。”
“二姐,你怎麼住院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我都不知道,你要不要緊?是不是很難過?”蔚舒畫小時候體質比較弱,所以時常會生病,打針吊水對她而言是家常便飯。隻是長大了,病痛卻遠離了她。不過兒時的疼痛太過深刻,讓她記憶猶新。
蔚海藍混沌的目光終於有了些光芒,“我沒事。”
“大姨呢?她為什麼沒來?我想去找她,和她一起來,可是她不在瑾園。”蔚舒畫問道。
“她有事出去了。”蔚海藍輕聲說道。
蔚舒畫握住她的手,稚氣的說道,“那她什麼時候回來,你生病了,一定很想她吧,我以前生病的時候,都很想媽媽。”
蔚海藍心中微酸,強扯著笑容,“應該快了吧。”
可是連她自己也都不知道,這一天究竟還有多遠,她才會回來。
“二姐,那你一定要快快好起來,不然看見你生病了,她會多擔心多難過多內疚啊,她不在你身邊。”
聽到蔚舒畫這麼說,蔚海藍莫地一怔。
是啊,她不能讓她擔心難過內疚。
蔚海藍輕輕回握住她的手,幽幽點了頭。
這日之後,蔚海藍的情況逐漸地有所好轉,高燒慢慢低去,進食也好了許多。
護士隻道是奇跡,孟和平亦是鬆了口氣。
晚上八點左右,護士準時前來替她測量體溫,瞧著溫度計道,“哎呀,太好了,終於退燒了。”
“真的嗎?”王珊驚喜問道。
“現在可更得小心了,不能再燒了,這麼沒完沒了地燒下去,可不得了。”護士在旁念叨,取了藥片讓她服用。
蔚海藍乖順地喝水服藥,十分配合。
“早點休息。”護士叮囑幾句,離開了病房。
王珊拿出手機按好號碼,隨後遞給她,“蔚小姐,雷先生在外地辦事,所以沒有趕回來,但是他很擔心你,你親口和他說兩句吧?”
蔚海藍一時沉默。
“請將電話轉給雷先生,小姐要和他說話。”王珊直接當她的麵撥打,不等她應允,就將手機塞至她手中。
蔚海藍頓時手足無措。
王珊比了個手勢,示意她快快拿起。
慌亂之中,蔚海藍將手機放到了耳邊。
那頭也是沉寂無聲,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才又發現,他們不曾通過電話,一次也沒有。
刹那,腦子一片空白,蔚海藍僵了數秒,輕輕開口,吐出四個字,“我退燒了。”
甚至都不等他回應,她急急掛了線。
王珊愕然地說道,“就一句啊?”
“恩。”
“……”
王珊有些無語,取回手機道,“那您好好休息。”
蔚海藍立刻躺了下來,蓋上被子睡覺。
關了燈的房間,她的心卻還在怦怦跳動。
蔚海藍不禁懊惱,電話這個東西怎麼會讓她那麼緊張呢。
又過了一周,脫水等症狀全都有所好轉,這才在醫生孟和平的應允下出院。
康麗正在收拾東西,王珊在旁詢。
孟和平漠漠說道,“保證睡眠,每天一日三餐要準時,記得營養攝入要均勻,不要再長時間的不喝水不吃飯,工作方麵,也要有所克製。我給你列了個單子,這些食物多吃些,可以補充維生素。”
他將單子遞給她,王珊伸手接過。
蔚海藍換好衣服從洗浴間裏徐徐走出,那種白色的病服,確實讓她難受。她穿著柔軟的毛衣,醒目的紅色,卻不是那種偏向豔麗的,而是深沉的暗紅色,襯得她看上去臉色紅潤了許多。
她走到孟和平麵前,輕聲道謝,“謝謝你,孟醫生。”
孟和平向來沉默寡言,不甚言談,僅是點了下頭,作勢就要離去。
蔚海藍瞧著他走過身邊,隱約有種感覺很強烈。
這位孟醫生,似乎對她有些排斥。
蔚海藍也沒有多想,或許是她多心了。
孟和平一打開門,隻見外邊站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嬌小玲瓏,十分可愛,懷裏捧著一束鮮花,她的手僵在半空,似是正要敲門。目光對上了他,瞬間有些尷尬,臉龐泛起些紅暈,煞是迷人好看。
來人正是蔚舒畫。
蔚舒畫瞧了瞧門牌,想著自己沒有走錯,卻還是開口問道,“這裏是蔚海藍的病房嗎?”
“恩。”孟和平應了一聲,先行離去。
蔚舒畫頓時瞧見病房裏站著的蔚海藍,甜甜喊道,“二姐。”
她輕柔的呼喊聲從身後傳來,孟和平意識到剛才那個女孩子原來是她的妹妹。
蔚海藍有些吃驚,卻更是欣喜,沒有想到蔚舒畫會出現,“你怎麼來了?今天沒有課嗎?”
“下午正好沒有課,所以我就來了。如果不是王秘書通知我,我還不知道你今天出院呢!”蔚舒畫將花束送給她,微笑說道,“二姐,百合送給你,恭喜你康複!”
蔚海藍捧過鮮花,聞到了一陣芳香。
“二姐,我們回家吧。”
“好。”
兩人依偎著親密而出,蔚海藍扭頭望向王珊,朝她微微一笑。
王珊回了個笑臉。
好不容易離了醫院回到瑾園,蔚海藍感到輕鬆了許多。
隻是一進薔薇苑,那揮之不去的憂慮又襲上心頭。經過三樓的時候,蔚舒畫又問起了趙嫻。蔚海藍依舊是模棱兩可地回應,她並沒有久留,當日便趕去了學校。
“康助理,有沒有看見我的東西?”蔚海藍在房間裏找了半天,終於開口問道。
“什麼東西?”康麗有些莫名。
“一張照片還有鑰匙扣。”
康麗恍然大悟,急忙取來送到她麵前,“是不是這張?”
蔚海藍接過一瞧,果然是那張海洋館的合照。已經有了褶皺,不再那麼平整。趙嫻清冷美麗的容顏,卻依舊鮮明。而她站在她身邊,笑得那麼開心。她小心翼翼地撫平褶印,更是珍惜愛護。
“還有鑰匙扣呢?”她又是問道。
“鑰匙扣?藍色的是不是?”
蔚海藍點了點頭,“是,藍色的,碎成兩半了,有沒有看見?”
康麗似乎想起來了,之前是有瞧見她緊握在手中不放。可是後來,雷先生回來抱她去醫院後,就好像沒了蹤影,也不知道丟在了哪裏。或許是走路的時候,掉在地上了。隔了一天被下人們當垃圾掃了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沒有看見呢。”康麗搖頭道。
刹那,蔚海藍露出了無比失落的表情。
王珊卻捧著精致的首飾盒走了進來,瞧見兩人僵站著,輕聲問道,“怎麼了?”
康麗將事情一說,王珊走到她麵前,微笑說道,“您看看這裏有沒有您想要的?”
首飾盒打開了。
滿目的金光閃閃,正是那次他請人特意設計的海豚係列珠寶,璀璨到不行。
這些珠寶,她根本就不曾拿回來過,更不曾佩戴過。
蔚海藍定睛瞧去,卻突然怔住了。
戒指,項鏈,手鏈……那些首飾中間,一抹顯得黯淡的藍色卻是如此眩目。
竟然是小海豚的鑰匙扣。
她急急拿起一瞧,海豚的尾巴上果然有香港水族館的標誌。
蔚海藍簡直不敢置信。
這怎麼可能?
沒有裂痕,完好無缺,全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