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不需要,不過可以掛幾天營養藥水,補充一下體力和身體裏缺乏的水分。”孟和平已經喚來護士,前去取藥。
蔚海藍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去病房躺著掛吧。”孟和平道。
蔚海藍默然起身,配合地走出辦公室,前往病房。
孟和平抬頭瞥了眼她離去的背影,沉聲說道,“下一位病人。”
單獨的病房裏,蔚海藍躺在了病床上,任由護士替她紮針吊水,她十分安靜。這樣的安靜,讓王珊感到奇怪。
“蔚小姐,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蔚海藍搖了搖頭,手背有一瞬尖銳疼痛,針尖挑進血管,隨後有冰涼的液體滲入身體,索性閉上了眼睛。在記憶中,她很少會來醫院,從小也很少會生病。可是她不喜歡冷冰冰的地方,陌生的空氣,陌生的白色,這些都會讓她想要逃離。
許是太過疲勞,所以不過多久蔚海藍就睡著了。
放在一旁的挎包突然傳出鈴聲,兩人還來不及有所行動,她已經被吵醒了。
蔚海藍下床就要去拿,康麗急忙從包裏掏出手機遞過,“小姐,我來替你拿,你不要起來。”
鈴聲還在不斷叫囂,蔚海藍瞧了眼屏幕,那串號碼曾經出現過,她接起電話,不等對方開口,女聲鏗鏘有力決然說道,“我說最後一遍,就算是傳票讓我上法院,我也不會去!”
話音落下,她清冷的臉龐顯現出憤怒,氣惱地將電板拆了。
砰——
手機分裂成兩半,砸在了地上。
蔚海藍又躺了下去,眼睛一閉不再說話。
兩人料不到她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映,著實嚇了一跳。
誰也不敢說話。
王珊沉靜地回響方才她所說的話,不動聲色。
掛完水回到瑾園,期間隔了好幾個小時。蔚海藍安順地吃了點東西又睡下了,康麗就在房間裏陪伴她,怕她會需要什麼。
王珊下了樓,撥了一通電話回執。
“蔚小姐掛了營養點滴,也吃過飯了,正在睡覺。”她如實相告,默了下又道,“雷先生,小姐今天把手機給砸了。”
那頭的他沉默以對,什麼也沒有說,便掛了線。
之後的許多天,蔚海藍都在家中休養。她沒有再去上班,除了吃就是睡。其實這樣的生活也沒有什麼不好,懶散又自由,還不用愁苦生計,更不需要每天早出晚歸,隨時都有人伺候,多麼愜意瀟灑。
可是她沒有再笑過,一次也沒有。
蔚舒畫周末回來前來探望,驚訝說道,“二姐,你怎麼了?”
蔚海藍隻說有點感冒。
“吃藥了嗎?”
“吃了。”
“還難過嗎?”蔚舒畫拉過她的手,擔憂地問道。
蔚海藍搖了搖頭。
“那就好了,你要好好休息,這樣身體才能好快些。前些日子,我去大姐那兒了,爸爸挺好的,二姨也挺好的,大家都挺好的……”蔚舒畫喃喃地說了許多,蔚海藍靜靜聆聽,忽而又道,“對了,二姐,之前不是校慶演出嗎,老師和同學都說我表演得好,還拿了個最佳表演獎呢!幸好有你陪我練習!拍了照片呢,特意洗了一張送來給你!”
蔚舒畫從口袋裏取出照片,蔚海藍接過一瞧。
台上燈光璀璨聚集,她在彈奏揚琴,角度拍得挺好,對焦雖不是很清晰,卻有種朦朧的美感。
“好看嗎?”
“好看。”
“二姐,你的相冊呢?在哪兒,我替你放進去。”蔚舒畫望向周遭,隻見書架上擱置了一本相冊。她取了過來,坐在她身邊翻看。
整整一本相冊,大多是祖父還在的時候拍的。
每一年的除夕都會照全家福,所有的人站在一起,以祖父為中心,各自站在兩邊。這裏邊還有許多單人家,祖父的,父親的,蔚家三位夫人,她們三姐妹的。蔚海藍的照片最為少,小時候還好一些,長大後就愈發少了。
蔚舒畫將自己的照片放了進去,閑來無事翻看了下。
瞧見其中一張,她笑著問道,“二姐,這時候你幾歲呀?”
蔚海藍探頭望去。
那張照片,正是她和趙嫻遊玩香港海洋水族館時拍下的照片。
蔚舒畫逗留片刻離去了,蔚海藍這才拿過照片來看。
趙嫻本身是不愛拍照的,所以並不打算留影。但是那個照相的工作人員按快了手,照片就出來了,於是不要也不行。她還記得當時接過照片的時候,隻覺得像是接到了寶貝,舍不得弄髒弄皺,每每睡覺前,都要瞧上一瞧。
照片裏,還有她掛在脖子上的海豚鑰匙扣。
蔚海藍下了床,發瘋一樣地找尋那個碎成兩半的鑰匙扣。
她將所有的櫃子都打開,翻得淩亂,終於找到了。
這日夜裏,不知道怎麼回事,蔚海藍突然發起高燒。
王珊讓她去醫院,她迷糊地說道,“我不去……我不去醫院……我哪裏也不去……哪兒也不去……”
若是有人去扶她起來,她就會歇斯底裏地大吵大鬧。
一連兩日,王珊實在是沒轍了,隻好致電香港那邊,“轉告雷先生,就說小姐高燒不退,也不肯吃藥!”
已是深夜,淩晨將至,薔薇苑四樓的房間亮著燈。
一道高大的身影開門走了進來。
王珊有些驚訝,沒有想到他會立刻趕回來,起身呼喊,“雷先生。”
雷紹衡一身黑色西服,俊魅的臉龐淹沒昏黃的光芒之中。他揮了揮手,王珊立刻退了出去。
他走至床畔,低頭一瞧,隻見她虛弱地呼吸。
雷紹衡又是湊近了些。
這才瞧見她一手捏著一張照片,另一手緊抓著碎成了兩半的海豚鑰匙扣。
此刻的蔚海藍,在雷紹衡眼中是那麼弱小。
她呼吸孱弱,小臉因為發燒而變得通紅通紅,雙眼雖然閉著,卻因為不安所以眼皮一直在跳動,睫毛也輕輕顫抖著。她緊緊地抓著那張照片,手指摳得太過用力,所以都起了褶皺。另一隻手中的海豚鑰匙扣,死命地握牢,好像誰要奪走一般那麼害怕。
雷紹衡瞥了眼鑰匙扣,目光投向那張照片。
忽然,什麼東西漸漸明了。
雷紹衡默了一瞬,伸手將她打橫抱起。
似是察覺到有人動了她,蔚海藍懊惱地輕呼,開始掙紮反抗,“我不去醫院……我不去……我不去醫院……”
“你發燒了,要去醫院!”雷紹衡低聲說道,連人帶被一並抱起。
蔚海藍扭動著身體,痛苦地睜開眼睛,頭很昏沉,眼前的身影那麼模糊,她瞧不清,可是那熟悉的薄荷味讓她明白來人是誰,她吃力地揪住他的衣襟,苦苦說道,“我不去醫院,我不要去,我不想去,我不去。”
“一定要去!”雷紹衡沉了俊顏,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
“你給我閉嘴!”他終於耐心用盡,咬牙吼道。
“不去……”
“由不得你!”
“不去……”
“我說了要去!”
“我不去,我不去……”蔚海藍已經燒得迷糊了,最後的力氣也在方才的時候全部用盡,此刻整個人軟而無力。她被他一路抱下樓去,嘴裏不斷地喊著那三個字,她痛苦地皺著一張小臉,十分難過的樣子。
雷紹衡一言不發,奔到樓下衝著王珊喝道,“車子呢!”
“馬上就來!”王珊一驚,立刻將車派到苑前。
雷紹衡抱著她坐了進去。
車子飛速地駛出瑾園,朝著醫院而去。
王珊坐在前邊,側頭望向反光鏡,隻見車後座的他,陰霾得嚇人。
“我不去……”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寂靜的車中像是動物嗚咽的哭泣。
雷紹衡摟抱著她,牢牢圈著她的身體,不讓她因車子顛簸搖晃。
“雷紹衡……”她靠著他的胸膛,呢喃地喊著他的名字,“我不喜歡醫院……”
聽到她的話語,他有種苦笑不得的感覺。吵鬧著不去醫院,就因為不喜歡?這算是什麼理由!可偏偏無法再衝她大吼,他輕輕撫著她的小臉,低聲說道,“小藍乖,生病了要去醫院,你聽話好不好?”
蔚海藍喃喃囈語幾聲,漸漸平靜下來。
半道上王珊就聯係了孟和平,等他們趕到醫院的時候,孟和平早就在了。
正是半夜,醫院裏很安靜。
雷紹衡抱著蔚海藍到了病房,孟和平立刻上前檢查狀況,而後讓護士吊點滴。
蔚海藍的血管很細,而且不容易尋找,先前已經吊過營養藥水的手背,都找不到可以紮針的地方,護士隻能在先前紮過的地方嚐試,連續紮了兩下,這才順利吊水。生病的人總是最脆弱,可她硬是沒有喊痛,緊抿著唇,就連潛意識都是該死的倔強。
好不容掛上了水,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蔚海藍躺在病床上睡著了。
外邊的回廊裏,雷紹衡正要抽煙,孟和平道,“這裏是禁.煙區。”
兩人隻好來到了吸煙區。
雷紹衡取了支煙,孟和平立刻點了火。他抽了一口,沉聲問道,“她的病情嚴重嗎?”
“隻是發燒,有些心鬱氣結,其他沒什麼。”孟和平收好打火機,自己並沒有抽。
雷紹衡默默地抽淤,叮嚀一句,“可以了,你先回去休息。”
“好。”孟和平作勢就要走,腳步一停,回過頭說道,“這幾天晶晶一直打電話問我,你是不是很忙,說你好久都沒有聯係她了。”他頓了頓,又道,“大哥,有空的話,就去看看她吧。”
雷紹衡僅是“恩”了一聲。
昏沉地睡了一夜,蔚海藍幽幽醒來。
簡單地洗漱,王珊送來清淡的熱粥讓她喝下。
口中苦澀,蔚海藍沒有胃口,怎麼也吃不下去。隻是喝了幾口,她就放下了湯匙,“我不想吃了。”
“醫生說了,這碗粥一定要喝完的。”王珊輕聲道。
蔚海藍蹙了下眉頭,強忍著又喝了兩口,將碗推到一邊,實在是不想碰了。
王珊有些犯難,這該怎麼辦呢。
“雷先生。”病房的門突然被人打開,康麗站在外側,一扭頭就瞧見了來人。
這幾日陰雨不斷,冷空氣來襲,所以氣溫偏低,很多人都穿上了夾克衫禦寒流。一大清早的,雷紹衡就趕來了。他穿著幹淨的襯衣,薄薄的西服,很是修身,烏黑的頭發垂落而下,蔚海藍側目一望,竟覺得他異常高大。
雷紹衡走到她身邊,掃向那碗幾乎沒吃幾口的粥,微笑說道,“快吃吧。”
默了下,蔚海藍才道,“我吃不下了。”
“得,我來喂你,你跟個小孩兒一樣。”雷紹衡無奈說道,徑自脫了西服,而後端過碗坐在了床畔。他握住湯匙,含起一勺粥,湊到了她的嘴邊。
病房裏還有人在,蔚海藍有些尷尬,悶了半晌,不情不願地說道,“我不喝白粥。”
“原來是嫌沒味道啊?成,王秘書,快去取些白糖來。”雷紹衡笑了,立即吩咐。
王珊愣了下,匆匆取來白糖折回。
雷紹衡勺了些白糖攪著粥,細心地和,又是勺了一湯匙送到她嘴邊,“這下可以吃了吧?”
“我自己吃。”蔚海藍癟嘴道。
可是他偏偏不讓,固執地要親自動手,“來,張嘴,吃。”
這口吻真像是在哄孩子。
王珊屹立在旁不動,康麗已經驚呆了。
天呐,這是雷紹衡嗎?怎麼可能?竟然喂人喝粥?
那湯匙就在她嘴邊擱了好久,他的目光溫柔到不可思議,就在眾人都以為她會一直這麼僵持下去的時候,蔚海藍卻突然有所動作,張口喝下了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