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機場的大門,春城卻是狂風暴雨閃電交加。
王珊前來接應,停靠了兩輛車,顯然是要一人一輛。
分別時,蔚海藍腳步一窒,喊住了他,“雷紹衡。”
他果然側目,她抿了抿唇說,“馬車沒有墜下懸崖,不信你去看書。”
蔚海藍黑亮的眼睛望著他,而他亦是回望著她,俊魅的臉龐,有著好看的輪廓,一道閃電打下的刹那,她竟然會感到他的眼中充滿了深深寂寥,仿佛這一生一世永遠也無法散去。再仔細一瞧,他已經微笑迷人,隻是呢喃一句,先行坐入車中,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後來,蔚海藍一直都沒有忘記他的那句話。
轉身的那一秒,他說,童話故事都是騙騙小孩子的。
“蔚小姐,您已經調回了原祥,下周一就可以去報道。”車子趕回瑾園,王珊輕聲說道。
“恩。”蔚海藍沒有任何異議。
反正,反正她早已經身不由己了。
“我送您進去。”王珊拿出傘來,作勢就要下車。
“不用了。”蔚海藍伸手阻攔,取過她手中的傘,體貼說道,“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也不是很遠。下這麼大的雨,你一出去就淋濕了,還是快點回去休息吧。”
不等王珊有所反應,她已經打開車門而出。
王珊降下車窗,朝她微微一笑,“蔚小姐,再見。”
“再見。”
雷鳴已經消散了,偶爾有閃電劃過夜空,像是要將其狠狠劈開。傾盆大雨落下,等走到薔薇苑,她早已被雨水淋了個透,渾身濕嗒嗒的,流淌下雨水,印濕了瓷磚地板。她立刻收了傘,放入門口的傘桶。
大樓裏很黑,沒有開燈。
她按下了壁燈,昏黃的光芒一路照亮了樓梯。
蔚海藍走了上去,經過三樓的時候,腳步微微一停。她在那間房門前站了好久,幾次想要敲門,手指都要扣向門板,可終究還是沒有落下。雨水濕了頭發,黏糊糊地貼著臉頰,十分難受,可她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隻怕會驚擾她,又像是怕她知道她在門外。
過了許久,她依舊是垂了下手。
算了,明天再來吧。
現在都已經這麼晚了,她一定已經睡覺了,要是吵醒了她,那就不好了。
心裏找了無數理由來搪塞自己,蔚海藍上了樓。
洗梳幹淨,她走到窗前張望夜空。
窗外依舊有閃電劃過,暴雨卻漸漸轉小,淅瀝淅瀝地下著。
蔚海藍躺了下來,這張床陪伴了她許多年,無論在哪裏,還是這裏最讓她安心。
這種感覺在這些日子裏越發強烈。
越是在外邊奔波,越是想回來。
因為知道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個可以回去的地方,所以什麼都可以忍耐。
蔚海藍躺了一會兒就有了些倦意,眼睛一閉,就想要睡了。
可是為什麼,他要這麼說呢。
睡了一夜,蔚海藍鼓足了勇氣去找趙嫻,可是卻沒有人應聲。她從早上等到了下午,她仍然沒有出現。她還以為她去了冰窖,所以也沒有詢問下人。等到晚上,實在是忍不住了,這才詢問了園裏的下人。
“有沒有看見夫人?”
“蔚小姐,夫人前些日子出門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下人如此回道。
什麼?沒有再回來?
蔚海藍一聽,心裏著實慌了,“她是什麼時候出門的?怎麼會沒有回來?當時她有說什麼嗎?”
“夫人出門的時候什麼也沒有說,大概是小姐離開後的一天,夫人就走了。”下人算了算日子,逐一回答。
腦子裏猛得跳出一個念頭,她一定是生氣了。
蔚海藍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立刻拿出手機想要撥打她的電話,看看會不會有人接。那頭嘟嘟嘟地響了好長一陣,她的心也慢慢地沉落山穀,隻因為那頭突然被接通了,她仿佛又活了過來。
“媽媽。”她急急地喊。
而那一頭,趙嫻僅是“恩”了一聲。
聽出是她的聲音,蔚海藍也稍稍放了心,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因為每天都會見麵,所以蔚海藍很少和她通電話。平時麵對麵就鮮少交談,現在隔了那麼遠的距離,更是彷徨。
“媽媽,你在哪裏。”半晌,她才緊張地詢問。
感謝上帝,她平安無事。
趙嫻冷冷清清的女聲響起,讓她滿腔的赤誠被冰凍凝封,“我在哪裏,你不需要知道。”
“媽媽,我擔心你……”
“我很好,更不會出事,不用你擔心。”
一時忽然無言,千言萬語也都全似無用,蔚海藍隻覺得喉嚨處有什麼東西堵著,十分難過。長大後的她,很少會那樣撒嬌,她握緊了手機,輕聲說道,“媽媽,你不要生氣,上次是我錯了,我不該那樣說話,你不要生氣了,是我不聽話,是我不乖,你回來好麼?你在哪裏,我來接你!我以後都會聽話的,你不要生我的氣,你……”
她說了許多許多,最後一句“你不要離開我”哽住,無法訴說。
周遭忽然寂靜無聲,什麼都聽不見了。
她的呼吸聲心跳聲全都消失,可是誰的呼吸聲沉重傳來。
過了許久,趙嫻說道,“我想一個人住一段時間,你不要來找我。”
“媽媽……”她喊了一聲,而電話已經被掛斷。
蔚海藍按了重撥,又迅速地掛斷,她不敢再打過去,隻怕她會煩。
可是現在,她又該怎麼辦?
蔚海藍告訴自己要冷靜,一定要冷靜,她發了條信息過去。
一條信息,她刪刪又按按,反反複複折騰,最後才確認發送。
僅僅是八個字——媽媽,小藍等你回家。
好不容易空閑下來的周末,蔚海藍卻依舊是坐立難安。她強迫自己按時吃飯按時睡覺,她要等著趙嫻回來。
她給袁圓打電話,想要找她碰碰麵。
電話一通,她尚未來得及開口,袁圓卻在那頭痛哭出聲。
“袁圓,你這是怎麼了?”蔚海藍本就心焦,現在聽見她這麼哭,隻覺得難過到不行,“告訴我,你在哪裏?”
“我在家……”她抽噎說道。
“我馬上來找你。”
蔚海藍急急地趕去袁圓家,風掠過耳邊,都感到了疼意。
一到袁家,卻發現袁父也在。
這個中年男人,雖不談上英俊高大,可向來都是意氣奮發,此刻卻頭發也花白了,那雙眼睛蓄滿了血絲,證明他也有好久沒有睡好。而房間裏更是傳出悲戚的哭聲,正是袁圓,她的哭聲聽得人揪心。
“袁叔叔好。”
袁父隻是點了下頭,變得愈發沉默了。
忽然,他忍不住衝著那間緊閉的臥房憤怒吼道,“還哭!哭什麼哭!成天隻知道哭哭哭!班也不上,飯也不吃,覺也不睡!你煩不煩?有沒有出息?人都不要你了,你還在這裏哭!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女兒!”
“那你別管我啊!你讓我死了好了!”袁圓一下打開房門,歇斯底裏地吼了回去,她的雙眼紅腫。
袁父一下氣得紅了臉,拿起拖鞋就要打她,“你這個不孝女!今天我就打死你!”
“袁叔叔!我跟袁圓好好說,你不要生氣!”蔚海藍急忙勸阻,將他拉到椅子坐下。
她又是走向袁圓,摟著她關了門。
房間裏麵很黑很暗,窗簾全都拉著,還有一股發黴的味道,不知道多少天沒有開過窗了。袁圓朝床上一坐,蔚海藍隻瞧見滿床的照片,一張又一張。她拿起一張來瞧,隱約可見少年少女親密地並肩而坐,他們穿著校服,衝著鏡頭露出青澀甜美的笑容。
袁圓就這麼盯著那些照片,眼淚一直往下掉。
“袁圓。”蔚海藍走到她身邊,替她擦眼淚,“不要哭,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袁圓卻不回答她的話語,而是拿起一張照片,喃喃說道,“你看這張,你還記得嗎?那個時候我們去參加科技比賽,造了火箭,不知道怎麼回事,最後時刻,我的火箭發射不了,急得都快要哭了,徐明朗來了,三兩下就幫我搞好了。”她又換了一張,繼續訴說,“你再看這個,中考那時候,我就怕自己成績不好,不能和他考同一所,我就沒日沒夜的念書,他就替我補課。你再看……”
袁圓恍恍惚惚地說了許多,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這樣子的她,蔚海藍從來沒有見過,從來沒有。
“可是怎麼了,怎麼了……”袁圓喃喃問道,她的手中握著那個心愛男人的照片,眼淚啪嗒啪嗒全都落在了照片上麵,“我以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我以為我們不會分開的,我以為他愛我,就像我愛他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