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的自述
現在靠給一私人小煤窯出謀劃策度日的老陳,談起他的煤炭情緣,也有一把自己的辛酸淚。
他說:“我60年代初出生在西部貧困地區一偏遠農村,那個年代我們這裏普遍窮,我家更窮,全家三代七口人住在一孔破窯洞裏,生活的窘況就可想而知了,我是在有一頓、沒一頓,吃不飽肚子的饑餓中度過了童年,但父母很要強,省吃儉用堅持讓我上完了高中,之後做了一名井下工人。雖然艱苦,但到月底,都能按時領到81元錢的工資和56斤糧票,足夠全家生活所用甚至還有節餘。
看到因我的工作,家裏生活在一天一天發生變化,添了新家具,買了新衣服,父母也不再因為窮,在別人麵前抬不起頭來了,我渾身都是力量,就是再苦再累也覺得無所謂了,尤其是到月底領工資那幾天,兜裏裝著一遝鈔票,走路都是抬頭挺胸,那種滿足感,簡直無法形容。
八十年代的錢不像現在這樣不耐花,非常的值錢,我在井下幹了三年,不但使家庭擺脫困境,從溝裏搬到村上住,蓋了瓦房,自己還穿上了當時在農村人眼裏最為時髦的黃軍用大衣。家離礦上8公裏,開始上班是靠“11號汽車”兩條腿步行,三年後就騎上了延河牌自行車,手腕上挎著蝴蝶牌手表,在那個年代,這些物件在我們村的青年們眼裏,可是連想也都不敢去想的奢侈品,卻夢一樣在我自己身上實現了。
再看見和我一起長大的同齡人,除極少數人考上大學在讀書外,絕大部分還都在農村為吃穿發愁,每一次走到他們身邊,都會感覺到有幾道羨慕的目光投來,我雖然臉上不動聲色,心裏真是美滋滋的!”老陳說到這,眼睛裏滿是懷念,禁不住嘿嘿笑了起來。
老陳說,“社會上的人雖然對下井這個髒、累、險的特殊工作有偏見,但對於像我這樣祖祖輩輩在溫飽線上掙紮,處於社會最底層的農村青年來說,卻是改變家庭麵貌的唯一捷徑,我不想失去這份工作,就不斷激勵自己一定要好好幹,盡快改變合同工的農民身份,轉正,端鐵飯碗,吃一輩子的公家飯。當然和我一起招工下井的有不少是走後門來的,有的是大隊書記的兒子,有的是公社領導的什麼親屬,有相當一部分因吃不了井下苦,跑回去了。我也苦,但因為家庭條件的限製,一直踏踏實實地幹著,沒什麼別的心思,所以很受礦領導的器重,先後當上了班長、隊長,沒過幾年轉正的願望就實現了。”
老陳吸了口煙,眼睛看著煙霧升騰,漸漸變淡、消失,就像他的青春與財富。他深深地陷入了回憶:“人總是隨著環境在變化。這時正趕上全民辦礦熱潮的興起,我們村西頭不到一裏地,就有一個50年代國家建了一半,聽說當時設計規模相當大的國家礦井,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井筒打了好深,沒有見到煤就停下了,一直在那放著。
從小我都知道村地下有煤,做夢都在想什麼時候礦能重新開建,礦上的工人住在我們村上,出出進進多有麵子。你不知道當時我們這裏的農村人很羨慕城裏人,我也一樣,心想就是到煤礦撿破爛,我這一輩子也滿足了。這一場夢做了20年也沒有成真,反而是我們村(當時叫大隊),在這閑置了20多年的半成品井筒上,簡單地架起了三根交叉在一起的那種井架,開始往下繼續挖。
村民們認為國家既然在這裏打井,肯定勘探過,底下一定有煤,這樣的判斷很武斷,但還真沒出乎意料,沒打幾天時間就見了煤。是我們村改革開放後辦起的第一個村辦企業,本來是好事情,有國家貸款政策的支持,發展下去,前景是非常美好的。但是經營了三年多時間問題就出來了,農民辦礦,沒有經驗,管理手段陳舊,相互排擠,窩裏鬥,煤礦經營連年虧損,最後居然到了維持不下去的地步了。
有一年春節,我請了幾天假回家過年,剛回到村裏,村主任突然把我叫去,開門見山地對我說:‘我想來想去,咱村上的煤礦再這樣經營下去,窟窿會越來越大,群眾會把矛頭一齊指向我,你在大礦幹過,又有文化、有專業水平,我想,把煤礦承包給你經營,肯定比村裏經營的好,咱村上隻有你有這個能力,這個忙一定要幫,掙錢不掙錢不要緊,保住就行,讓我先擺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