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東西得由我來寫。林政笙對於我所寫的東西再也不聞不問了。按理說。少了他這個主編在旁嘮嘮叨叨。指手畫腳。我該高興才是。可我卻覺得心裏空蕩蕩的。甚至還有一些沮喪。傷懷?事情是從一個月前那場變故開始的。然而。身在變故中的我居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整件事僅給我留下一個感覺。亂。說起來實在是說不過去。那天早上我在那柔軟的床上睡得正鼾。外麵便吵得厲害。什麼聲音都有。哀嚎。咒罵。哭泣。我還來不及反應。便讓人拉著走。或許該說是逃跑。我僅知道的就那麼多。問林政笙什麼。他卻一句話也不答。他隻是一味地頹廢。一味地抑鬱。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瞧上去讓人不忍。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可怖的事嗬!我想他自己告訴我。否則。不知道需要多久我才能揭曉答案。因為。我們現在正被追殺。追殺我們的。就是以前曾經提到過的。目標無一不掛死的。獵犬先生。這使得我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也讓我感覺到了戰栗。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離這世界而去。這種對於未知的恐懼。深深植入了我的沒一寸肌膚。並讓它們顫抖。一種源於死亡的恐懼蔓延開來。若再加以刺激。足以讓人崩潰。
林政笙的眼睛越發的黯淡了。一點光彩都沒有。他每天隻知道喝酒。似乎連我們在逃命都忘了。或者說。他已經無所謂了。他以前就一副對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隻是現在更嚴重了。從他身上我感覺不到生命的光彩。他就像一具會動的死屍。麻木。冷酷。無情。我實在不懂該做些什麼才能使他的情況得以好轉。我已經是自顧不暇了。好幾次了。我明顯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而且每次都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幾乎讓我窒息!有時我會想。把林政笙扔下罷。反正獵犬要找的人是他。而不是我。於是。我終於開始嘲笑自己了。我鄙夷自己的為人。可有時候又會想到。對於生和死的抉擇。向來都是艱難的。若選擇了苟且偷生。想來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啊!我的腦袋快爆炸了。可林政笙卻仍是一臉的滿不在乎。使得我很憤慨。恨不得抽他幾個耳瓜子。將他抽醒。
現在我是在北上的火車上寫著這篇手稿。為了買這兩張車票。我幾乎用盡了所有積蓄。因為我不可能一邊忙著逃命。一邊忙著打工賺錢。可以說。我們已經窮困潦倒了。說山窮水盡亦不為過。而我望著這一疊頗為豐厚的手稿時。心裏便產生一絲愉悅。便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然而這傾注了我無數心血的東西。就在剛才。差點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當我在紙上刷刷地忙著書寫著林政笙的過去時。那家夥就像一頭睡醒的獅子。發瘋了似的猛撲過來。他說:“還寫這些沒用的東西做什麼!你瞧瞧你寫的都是些什麼!傳記?可笑!是自傳體傳記?回憶體傳記?還是采訪體傳記?不倫不類!你這不學無術的東西!寫些什麼。你還寫些什麼!寫我這沒用的廢物麼!我要毀了它!要毀了它!”他說話的時候。手裏也沒停著。我知道他不開心的時候會變得很刻薄。而今天他的表現超乎以往。幾近瘋狂。我隻能把我的心血摟在懷裏。緊緊地摟住。不一會他便放棄了。他氣喘籲籲。頹然坐會硬座上。麵無表情。我緊張地掃了他一眼。又望著懷中的心血。還好它們還在。隻是變了個模樣。由白紙變成了酸菜。我又掃了他一眼。仍是麵無表情。仿佛剛才的事不是他做的。又仿佛剛才沒有任何事發生。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讓他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轉變。
林政笙如同年過半百的人一般。動作緩慢而遲鈍。他輕輕的打開背包。小心翼翼地從裏邊拿出一瓶酒。何以解憂。惟有杜康。我苦笑。在我們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時候。他居然還能拿出這等奢侈品來。好吧。他是在挑戰我忍耐的極限。他肚子裏沒有一絲可以稱之為事物的東西。卻過量飲酒。終於忍不住吐出來。一地的水。或許還混合著膽汁。我終於按奈不住。楸住了他的衣領。“你這是在作踐自己!”他無力地想推開我的手。他的聲音似乎是從肚子裏發出的。沉悶又幾乎細不可聞。“要你管。”我真的生氣了。我這一個月來膽戰心驚。風餐露宿的舍命相救。就是為了聽這麼一句話麼!好。好吧。你要作踐自己。我管不著。誰也管不著。車快到站了。到時候就各奔東西!“好!怎麼樣就怎樣!”他肚子裏便又有了聲音。“你還不是為了寫那點破東西才跟著我的。想依靠它揚名利萬。哼。虛偽。哈哈哈哈。咳。偽君子。”他的笑聲猶如野貓在哭。雖然細微。卻聲聲刺痛著我。如果說他不久前形容我為一個不學無術的人使我產生了挫敗感。那麼現在我隻能開始反芻了。我是不是一個偽君子呢?不可否認。我想把書寫成。是出於某種目的的。而我坦言。我本人竟然不知道目的何在。或許如他所說。我是出於利益。因為我寫它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憧憬著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