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真的舍得狠下心離開我嗎?
我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你一直當我是個玩具吧!
不用看署名也可以猜到是孜然發過來的郵件。口氣很衝,一個人在遐想。
我求你了,你不要離開我好嗎。我真的好難過。
對不起,我有什麼不好的我一定改,你回來好不好。
為什麼才隔了不久說話的語氣就可以變成這樣。我竟沒有一絲動容了。
我沒有打算回郵件,但反複看這幾行字的時候我忽然覺得自己身上可以貼著薄情寡義郎心如鐵的標簽。然而我既沒有愛上其他人,也是真真切切對她有過一段感情的。我現在應該是有負疚感才對吧。可我好麻木。我沒有立刻給她電話安慰她的衝動,也沒有想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是不是在哭的欲望。愛情來的時候就是來了,它連走的時候都顯得那麼不經意。
我又點上一支煙,在即將燃盡的時候用煙頭戳自己的手臂。媽的,痛。原來我還有痛感。
那麼,我該是不愛她了吧。
四
我在淩晨的時候忽的醒來。我連自己什麼時候睡下去的都不知道。電腦沒有關。隨便點開個網站看了部黃片。激不起性欲。看了不到一半就關去。
地下室的小房間連窗子都沒有。整個房間他媽的彌漫著香煙的氣味無法散去。我喉嚨有些難受,咳了幾下還是有渾濁的感覺。我披了件大衣,扭開房門徑直往外麵走去。門懶得關上,鑰匙也幹脆不帶了。
我朝白天湧出亮光的那個出口出處挪步而去。由於是黑夜,無光,我隻得慢慢地摸黑前行。等出了門口,有一盞路燈,照得周圍寒氣逼人。那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在熟睡,鼾聲刺耳。此時還有啜泣的聲音。循著聲音找去,報亭的後麵有人坐在地板上抱頭大哭。
我走過去。遠遠觀望。大概她聽出了有人走動的氣息,抬頭看了我一眼,羞怯地擦了淚水然後一聲不吭坐在那。
秋夜即使在南方也有些陰涼。何況又是這樣落了密密的細雨。我認出她了。是下午賣報的那個姑娘。我問她,那麼晚了你怎麼不回家。她說冷。我說你是不是沒地方去。她說冷。
我猶豫了一下,把大衣脫下來,走過去的時候沒看清路踩到了凹坑濺起水,我分辨不出水是什麼顏色。路燈過於昏黃把水花照成黃色。又或許這水本來就沾了泥漬是黃色。我把大衣披在她身上,她突然站起來,一把抱住我的腰。手指頭伸到我的背後細緩地撫摸我的腰。我打了個寒顫。她用沾了雨水的頭貼在我胸口。嘴裏仍舊重複著同一個字,冷。
我將她拖回陰暗的地下室。折回入口的時候不小心踩到了那個乞丐伸在路邊的手,他大叫一聲醒來。我把小姑娘帶回房間。開著門但裏麵安然無恙。
我把燈打開。金魚無精打采地遊著,絲毫沒有因為水裏啤酒的氣味而暈死過去。倒是那姑娘進房間的時候被嗆住了。燈光下我才看清她全身都已經濕透了。頭發纏成一團。我說,你趕緊洗個澡吧,我幫你找身幹淨衣服換上。我立在一旁不敢動。我說,想要對你幹什麼的話我早就動手了。
她磨磨蹭蹭地進了浴室。我幫她調了水溫,再從行李中翻出幾件寬鬆的衣服給她遞過去。
隔著門我問她,怎麼大半夜的一個人蹲在路邊。水聲劈裏啪啦,她不作答。
我又問一句,同家裏麵吵架了?
她還沒回答,倒是不知是隔壁還是哪裏傳出一聲怒吼,吵什麼吵,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除了水聲,四周又陷入了寂靜。
姑娘從裏浴室出來,穿上了我的寬大的衣服。她把頭發側過一邊,用毛巾擦著。身材很瘦弱,沒有一點凹凸起伏。我坐在床邊,不自覺地又點起了一支煙。煙霧繚繞中我看不清姑娘的臉。她穿上那衣服的樣子,其實很像孜然。但孜然究竟長什麼樣。我記不清了。我搖了搖腦袋,再想。她仿佛縮成一團黑影,我確實記不清她的模樣。
你就住這嗎?恍惚中姑娘細弱的聲音打斷了我。我掐掉煙,轉過臉看她,哦,是,怎麼了?她邊擦頭邊做過我旁邊說,還真小。然後問我,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呀,怎麼我每天都看你悠悠閑閑的。
我笑了一下,看一眼桌上的金魚,打趣地說,我是養金魚的,專門培育金魚。
她半信半疑,蹲下來看著我缸中的金魚,對我說,我看你這金魚也沒什麼特別的啊。
我打了個哈欠,捂著嘴,這同你說不清。
騙人,怎麼說不清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你告訴我嘛,快告訴我呀。
這算是撒嬌嗎?好像孜然也愛用這種語氣同我說話。我慵懶地搖搖頭,鑽到被子裏,一臉倦意地看著這姑娘,一句話也不想說了。我想起每次孜然問我,你愛不愛我呢,你快說你愛我啊這些話的時候,我都會瞬間沒了力氣。
這時候我會在想,究竟我是不是愛孜然呢。我願意為她節衣縮食餓著自己也要給她買喜歡的東西。我喜歡親吻她,撫摸她的頭發。我想要占有她。我看不得她難過。失去她我會痛不欲生。然而於此同時我又常常想,我不願為她去死,也不願陪她一同死。這樣算愛嗎。她問我這些問題的時候,我會猶豫,於是她便生氣地說,哼,你根本不愛我。我當然是很快的抱住她說,我愛你,傻瓜,我當然愛你了。我又怎麼可能不愛你呢?
她常常會問。而我又常常會不耐煩地回答她。她說女人缺乏安全感,我說要怎麼樣你才會覺得安全。每天說一句我愛你。
我忘記自己說了多少遍。直到我自己都說得麻木了。有時候我問自己,在說著三個字的時候為什麼不飽含深情呢。大概是很久以前,我很吝惜說這三個字。我覺得這三個字總有一天會說盡的,於是便省著說,不舍得說。可孜然卻偏偏同我相反。
姑娘突然用手掌在我眼前晃晃。喂,你怎麼不說話了呀,你在想什麼呢?
我看著姑娘那張稚嫩的臉。我問她,你今年多大了。
你猜。
不猜。
猜嘛。
不猜。
好啦好啦,你一點也不好玩。我下個月滿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