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怕是要為國盡節了吧……
不甘心啊!如果,我能再多一點兵,再有一支軍隊……
有一支軍隊……
軍隊!
近乎虛脫的黃殿雲震驚地抬頭,看見了一支軍隊!盡管他們身上穿的不是宋兵的衣服,而是很久以前的盔甲——唐朝?魏晉?還是……漢朝?但那些士兵的臉上,是同樣的,對國家的熱愛,對敵人的仇恨。胸膛下,是不停跳動的一顆拳拳之心。
那漫天的漢軍,帶著過去的榮耀,帶著不甘,帶著怒火,曆經風霜,長途跋涉而來。手中長槍閃亮。
昔時明月在,曾照故人歸。
黃殿雲突然哭了,不流淚隻流血的堂堂七尺男兒,此時竟哭得像個孩子。或許他看到的,不隻是將金兵打得丟盔卸甲的一支軍隊,而是千百年來,炎黃子孫的輝煌;是千百年來,中華兒女的驕傲!
——是生而為龍,即使一朝折斷掌牙,瞎目斷爪,墜入淺灘,依然會在又一次的潮生潮落中扶搖直衝九天而上的驕傲!
——我願為之肝腦塗地的國家的驕傲!
黃殿雲呆呆地看著一輪殘月的方向,他剩餘的人馬也在不停向那邊眺望。在那邊,那宛如天兵天將般的軍隊在打敗金兵後仍不停向前疾馳,漸漸消失在了這無邊的夜色中。但在軍隊經過他的一刹那,黃殿雲看清了領軍將領盔甲下的臉龐——
“少卿……”
四、不教胡馬度陰山
“你早就知道了?”少卿含笑看著黃殿雲,身上已經換回了宋代的衣裝。
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呢?站在新修好的城牆邊,黃殿雲皺著眉頭想。
是行軍的一個月夜?那晚,他看見少卿在月下舞劍,且歌且舞:“徑萬裏兮度沙幕,為君將兮奮匈奴。路窮絕兮矢刃催,士眾滅兮名已潰。老母已死,雖欲報恩將安歸!”
是談論兵法時?那時他看見少卿拿起那卷《答蘇武書》,眉目時有無限的悵惘。
還是,在初見他名字時?少卿,李陵李少卿,大漢朝最威名顯赫的將領之一,也是大漢朝一直恥於承認的汙點。騎都尉李陵,率五千步兵抗擊匈奴,卻因人數懸殊終被匈奴所虜,封為右校王,一生未得歸漢。
但即使身在那胡天八月即飛雪的苦寒之地,他的心,仍然是渴望著回到那片生他養他的國土吧?回到那片同樣語言,同樣麵貌,音律依舊的國家。
“生為別世之人,死為異域之鬼。”《答蘇武書》字字血淚,每字每句仿佛都在訴說著他的不甘,他對那片再也無法踏足的故土的懷念。
所以他才會回來吧?李陵。即使朝代早已更替成了宋朝,即使匈奴人早已消失在曆史的煙塵中,他依然在這片土地上遊蕩,帶著他的五千步兵,護衛著,每一個保家衛國的戰士。
----隻因為,這是他的祖國。
----隻因為,所有炎黃兒女的心中,都有這麼一條龍。
“而且,”李陵抬頭看了看月亮,“我也隻是想向自己證明,我的心底,仍有那份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激情在吧?”
“絕非,一生逃兵。”
黃殿雲取出一管簫來低低吹著,沒發現身後李陵不知何時已消失了蹤影。簫聲幽咽,與冷月相應和。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想必這彎月亮,也曾照過那漢代茫茫草原上的一夜征人盡望鄉,照過那人且歌且舞的身影吧?
昔時明月在,
曾照故人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