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時明月在
他走進一處院子。
屋內櫃倒椅翻，銀瓶破碎，地上不知枯萎了多久的花瓣靜靜躺著，依稀見證著昔日繁華。屋主人早已不知所蹤，屋內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顯見是早已被金兵洗劫過了——和這座村莊裏的任何一間房屋一樣。他看見有幾本書被隨意扔拋於地，拿起來，正好看見幾行字：“胡地玄冰，邊土慘烈，但聞悲風蕭條之聲。涼秋九月，塞外草衰。夜不能寐，側耳遠聽，胡笳互動，牧馬悲鳴……”
——那是李陵的《答蘇武書》……
他突然愣住，呆呆地看著這篇文章，不由已是淚下沾襟。
一、秦時明月漢時關
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
而在這座城郭裏，又是一陣招兵買馬。
“這算什麼兵！”黃殿雲又好氣又好笑地指著台下零零落落幾個來投兵的人，“老的老少的少，就這些人怎麼和金兵打仗？”
“將軍息怒。”一旁的校尉低聲勸慰，“此地連年征戰，壯年男子早已被抓去戍邊，這裏早已是十室九空。而這些人……也隻是聽說軍中供給軍糧，可以填飽肚皮，才來的。”當然還有更重要的原因，兩人心知肚明——遠在都城臨安的九五之尊，為了享樂，不知令多少人背井離鄉。
“朝廷腐敗，竟致於斯……”黃殿雲長歎，“我大宋泱泱之國，而今偏安一隅，外有虎狼環視，竟尚不知進取……把祖宗基業置於何地！”
校尉知他又想起了傷心往事，無法勸慰，隻是苦笑而已。這時，他突然看見一個青年男子正向台子走來，連忙走過去：“可願為國效力？”
那人痛快點頭，伸手在名冊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少卿。
不過幾日，少卿和黃殿雲便熟識起來。黃殿雲雖是將軍，但素來與軍民親厚，又發現少卿於軍事謀劃極有見解，一來二去便也熟了，倒有相見恨晚的感覺。隻不過少卿從來對自己的來處諱莫如深，而黃殿雲似乎也有往事不願多提。少卿隻通過校尉隱隱約約知道黃殿雲過去在朝廷時總是不停上疏主戰，終於把當權者弄煩了，一紙詔令發到這宋金兩國邊界處，名為練兵守疆，實與流放無異。
“即使被流放……我也還是想在我有生之年，用我這雙手……保衛這個國家啊。”一次，少卿曾聽黃殿雲喃喃自語。
“還有機會嗎？”
機會，很快就來了。
烽火燃不息，征戰無已時。這一年，金兵又大肆入侵。南宋朝廷正值無人可用之際，竟把黃殿雲這一支殘兵也派了上去。
戰爭，馬上要開始了。
一輪孤月照上殘破的城牆，發出淒冷的光。
二、萬裏長征人未還
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幾日急行後，黃殿雲一軍在距前線不遠的一個小鎮駐紮下來。少卿去營帳找他，卻差點被滿帳的酒氣熏出來。
“將軍百戰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裏，故人長絕……”黃殿雲以筷為杖，以碗為缶，邊敲邊唱，沒注意到少卿眼裏一閃而過的痛苦之色。
“易水蕭蕭風冷，滿座衣冠似雪……”黃殿雲仍自顧自地唱，似要唱出胸中無盡的憂憤。一旁的校尉苦笑著把幾乎被揉爛的命令遞給少卿。
“沒有援兵？”少卿瞄了一眼，失聲道。
“軍餉不夠，當然就缺少軍隊。缺少軍隊，又怎麼可能有援兵？”黃殿雲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那些軍餉到哪裏去了——建造宮殿、公侯享樂、遴選秀女……這不都需要錢嗎！至於國家……有我們這種‘精兵良將’守著，朝廷還怕什麼！怕什麼！哈哈……誰共我，醉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