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一斤
“喝一斤”是我們辦公室司機賀師傅的外號。他開車技術絕對是一流的,在我們這個小城的司機圈子裏很有名。他之所以有名,是曾經有過一次對司機來說很了不起的經曆。那一年他開“解放”掛車去山西拉煤,回來的時候,車正順著下坡路滑行,刹車突然失靈了。人都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山西的山路也好不到哪裏去,幾乎全是陡坡,一個坡少則一、二裏路,多則四、五十裏,如果下坡,得一個勁兒地踩刹車,刹車鍋子熱得受不了,當地的司機便都在後車鬥上安個水箱,弄個水管子順到刹車鍋子上,到下坡時就讓水不斷地往刹車鍋子上淌,以便於降溫。不經常跑山路的外地車沒有這個土設備,刹車失靈是常事,因為刹車失靈車毀人亡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了。“喝一斤”刹車失靈的時候,車正在一個二十多裏長的陡坡上下坡,車一失去控製,就像脫韁的野馬般往山下狂奔起來,車速越來越快。這個下坡路左邊是高不可攀的峭壁,右邊是深不見底的峽穀,無論撞到峭壁上還是跌下峽穀,結局都是一樣的。如果這時正趕上對麵有上坡的車,那就更糟糕了,兩輛車都得玩完。就在這麼一種情況下,“喝一斤”愣沒慌,他穩穩地駕著方向盤,將車盡量貼近左邊的峭壁,瞅準機會就將方向盤往右猛地一打,車頭往右一甩,車後的掛鬥自然就向左甩,蹭在峭壁上一掛,車速就慢了一點,如此反複幾次,硬是將車停了下來,唯一的損失就是車後鬥掛爛了半邊,但比起車毀人亡來,總算是撿了個大便宜。這件事之後,公司就把他從車隊調到機關,給一把手開小車。
按說,給領導開小車是絕對不能喝酒的,但“喝一斤”已經有十幾年的“喝酒史”了,已經有了癮,根本管不住自己。他酒量很大,每次喝一斤不醉,又因了他姓賀,所以人們起初都叫他“賀一斤”,後來又演變成了“喝一斤”。“喝一斤”名副其實,隻能喝一斤,少了不過癮,多了就醉。但即使他醉成了一癱泥,隻要把他架到駕駛室裏,他就會和正常人一樣將車開得又快又穩,從未出過事故。即使這樣,領導對他也不滿意,勸了他幾次見收效不大,就把他安排到辦公室開“機動”車,又找了一名不喝酒的小車司機。
“喝一斤”在我們辦公室人緣極好,是公認的好人。他為人厚道,除了愛喝酒之外沒什麼缺點。他熱心腸,誰有事用車,無論公事私事,他都不辭辛苦。他喝了酒後愛和人說掏心窩子的話,愛動真感情,有時還來幾滴真格的眼淚。因為他的嗜酒如命,和他關係不錯的人都耽心他出車禍。但誰也沒想到該出的事沒出,不該出的事卻出了。“喝一斤”家在農村,離城約三十多裏路,所以就不常回家,公司照顧他,給了他一間宿舍。“喝一斤”經常陪領導出入酒店、舞廳,無意中結識了一個叫“蓮子”的酒店小姐,倆人一見麵就對上了眼,但誰也沒捅破那層窗戶紙,“喝一斤”隻是鬼使神差般把自己的傳呼號給了她。後來蓮子回家,打傳呼要他送,他就送了她一回。接下去的細節我就搞不清楚了,反正這件事“東窗事發”的時候,那位蓮子小姐已經懷了孩子。她逼“喝一斤”離婚,“喝一斤”因已經有了倆孩子,不願離,就開始躲著她,她就挺著個大肚子來宿舍找他鬧。人們聽到哭鬧聲趕去看究竟時,才驚訝地發現“喝一斤”的宿舍不知何時竟像個“家”一樣了,過日子吃飯的東西一樣不缺。在蓮子小姐的哭訴聲中,我們終於知道他們倆已經像真正的兩口子一樣正兒八經地在一塊兒過了半年了。後來,盡管公司的幾位能言善辯的女人一起出馬遊說,蓮子小姐卻吃了秤砣般鐵了心,非“喝一斤”不嫁,如果不答應就和肚子裏的孩子一塊兒死。接下去事情就越來越熱鬧了,蓮子的父母不知怎麼知道了,找到公司來鬧,要領導給個“說法”。“喝一斤”的原配也哭哭啼啼地跪到我們幾位經理的麵前要求討回公道。弄得領導們也不知道哪頭炕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