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尊青銅石的山阿宛如大地的一顆獠牙,巍巍直指蒼天,並十二個時辰變化著晦明色彩,由朝陽之下的晶綠,轉而晡時的銅綠,最後日入人定、人獸安息,變成一片幽綠。諸天繁星圍繞,日月自此而起落,熒惑相依,北鬥為之絕倒,這尊“綠山”的氣勢顛倒乾坤,威勢直逼九霄。一個百丈大的“葉”字塹在山巔上,在炎陽下散發燁燁紫華。此綠山之堅,縱使百多聖人聯手也難拂拭分毫,然而這一個字卻深深嵌入了山體,如此天工之作隻可能出自那位驚天動地的至人。綠山之南,一條幽綠的大河淙淙流淌,自高處落下卻也不急,緩緩東向略微流滯,所停之處非城即鎮。這條水名為,青河。綠山的翠色磐石裸露在山麓,延綿千裏,在山野中形成一條天然的甬道。一個腰係白虎皮,項掛狼牙鏈的裸身精壯男子在這甬道上忽隱忽現,如風飄行,這是運著一門秘術在前進。這個男子背著一個赤竹背簍,在山野裏采集著各種藥草。綠山方圓萬裏沒有一隻野獸,除了葉氏一族無人可以接近這片禁地。這個男子佇立在綠山之巔,朝著巨大的“葉”字叩了一首。在這個巨大的古字之前是一座九階五丈的帝台,這是葉氏那尊至人曾經的悟道之地。墨綠的石台樸實無華,男子站在此處已是違反了族規,曆代大家長也不過是站在遠處觀摩,而男子膽敢背倚古字,盤身帝台之上卻不被其排斥便是天下一樁奇事了。世間萬物皆有靈,石台為至人所浸染也變得不凡。身處於此,極目遠眺,男子似乎有一種飄渺寂靜的、俯視蒼生的感覺。世間萬物好像都在向自己覲拜。“這就是王道心境?”男子在此盤坐一整天,隱約有所感悟。離開之時已是暮霧冥冥,男子將秘術揮灑得淋漓盡致,縮地成寸,一步十丈。夕陽照射著綠山,沐浴著潔白的光輝,周遭靜謐無聲。須臾,一塊深綠的磐石從山頂崩出,落向飛奔中的男子。“呔,何人暗算於我!”正驚疑間,卻見綠山巨石的甬道被砸出了一個深坑。這還了得!那是什麼神兵利器,可以鑿破聖人都奈何不了的綠山石!男子的靈識觸向那坑中,卻驚奇的發現那不是什麼有靈的兵器,竟是一塊有心跳的石頭!他運起自身無窮的力隔空攝取那奇石,又借這祖地的靈氣包裹住了它,待開啟墨綠色的瞳眼去窺看,他更是嚇了一跳,那晶瑩剔透的翠玉石中竟然是一個嬰兒!他的靈識可以感覺到嬰孩充沛的氣血和強勁的脈搏!這是被前人封印的嬰孩!該如何處理尚不好決斷,隻能交由族中家長。於是,男子小心拾起這玉石,置於背簍中,待他走出山野已是雞鳴時分。青河之畔,一座偉岸的城池雄踞。巨大的青銅色綠山石城牆高十餘丈,城池正南入口是九門紫金石壁,重重相接。東西兩旁又有四堵青銅側門,加之北方的綠色大石門便形成九五至尊之姿。這座綿延萬裏的城池乃是華胥青州第一城——青河城。萬載前依水而建,萬載後以水為名。青州九個部落,五大氏族,青河葉氏便為五氏中最強大者。葉氏一族控製著青河城方圓二十萬裏的山山水水,大大小小的部落,共五方姓氏。綠山為青河之源,更是葉氏祖地。青河城中央遂是葉府,葉氏一族大家長的居住之地。另外就是北堂葉氏、南宮葉氏和東殿葉氏、西門葉氏了。這中央葉府雕梁畫棟,壁陳珠璣,繁華之至。銀鉤鐵畫的“葉府”二字更是由青河城一代聖王臨摹綠山祖地那個字而築成,可使諸邪避匿,紫氣東來。大廳之上,孔雀大妖綠瞳石鑲嵌的翠玉屏風、赤晶靈玉石鑄造的仿木椅座、集氣煉製法寶的兜金香鼎……各種被小部落視為至寶,普通人家看做珍奇的物件在此處不過隻是擺設與裝飾罷了。府中穿岫引水,廊苑相連,數層琉璃玉石煆煉的碧瓦和大荒鵲山的靈木赤瑭玉棠構建起千間房舍,整個府邸宛如皇宮帝苑。鵲山錫樹和燭花遍布寬闊的過道兩邊,一條隻種了赤竹的幽徑通向這華麗府邸的東北角,那是一個簡陋的草圃,半人高的籬笆下開著野菊花,草圃裏有三座矮矮的茅屋。一根玉棠木立在籬笆的入口,其上刻著“華中野居”四個字,一氣嗬成,筆勢淩厲。一群白發老者坐在茅屋中,那個拾石的男子坐在一側。紫衣老者指著眾人中間那塊玉石道:“諸位老家長,鼎飛從祖地帶回來的奇石便在這……依我所見,這是一個萬載之前的嬰孩,然而他卻不是我葉氏血脈……”“當然也不是其他血脈……這個孩童身上沒有血脈!”此語一出,在座眾人都兩眼相對,卻是唏噓不已。一個沒有血脈的嬰孩!這意味著他是一個凡人,然而一個凡俗的嬰兒,在萬載前怎麼會被人以這種絕妙致至的神術封印?況且是能使用綠山石為材質,單是能切下石料已屬神技!蒼衣、麻布老者紛紛議論了一番,又用靈識去查看,最終卻沒有絲毫斷定。“不如請示他老人家!”一個黃色麻布老者說到。“如今隻好這樣了……”眾人附和道。紫衣老者起身抱起玉石,也不懼其鋒芒,獨自離開了茅屋。陰暗的石室中,紫衣老者躬身向一個坐在石床上的黑袍人請安。告訴他一切後遂捧上了玉石。黑袍人撫摸著玉石:“這不是我葉氏血脈。但是,既來之則安之。”“生在我綠山就是我葉氏人,這嬰孩破出之日也許他做我葉氏子弟罷了。”“諾。”紫衣老者捧著玉石退出了石室。黑袍人此時長出了一口氣。原來是你。已經那麼多年了,你都出世了,我也該重見天日了……數月之後,葉府大廳之上,棠木香煙自虎耳銅爐徐徐噴出,堂上坐著的五個華服男子正在切談,便是青河城葉氏五家了。中央上座的是葉氏的大家長,名為葉傲雲,是餘下四人的父親。他身著紫色六銖衣服,冠綠鱗玉配,白發垂胸卻威武不凡。下座四人皆黑發髫髫,須髯飄飄,穿著黑、紅、青、白色的華服。葉傲雲麵露愁色,歎息一聲後向四子說道:“吾兒們,吾葉氏踞此青河城已有萬載,歲月悠悠啊!縱使帝皇也難逃生死之劫,最終身死道消,況且吾等世俗修士!世道無常,興衰相伴,先祖天帝悟道綠山,一念創下吾族萬載興榮……可是盛況難再啊!昨些日子為父察覺大道微微動搖,推算出大世將至,風雲變幻無常,為父決定前往綠山祖地畢關以堪破秘境。吾不在之時,便由鼎飛代理吾中央府職。”這時那個拾石的男子也身著紫衣,上前來給四人依次招呼。“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他便是葉鼎飛。中央府當代大家長葉傲雲的第五個兒子,雖是最年輕的卻是天資最為卓越,修為最為高的。他此時身著紫色華服,冠玉配珠,和穿著獸皮時凜然兩人。“可是,五弟多年在野,怕是打理不好這青河內外事物啊。”這質疑的青裳男子便是葉鼎飛的大哥,葉鼎昭。“鼎飛雖身在野多年,但卻為氏族斬殺過周圍諸多凶獸大妖,妖獸無一不是聞‘寸茫劍’而飛躥。這等功績還不足以擔任這中央府職麼!況且,二十年前為父被困之時,僅鼎飛擔起大任,挽救了青河絕境。他十餘歲即可統領整個氏族,何況如今!”葉傲雲所雲觸動了四個兄長敏感的神經。二十年前,葉傲雲被困東荒鍾山,神秘強者意欲滅青河葉氏一族,族中長老、老家長都難以匹敵,整個葉氏危在旦夕……四個兄長都慌亂不已,竟有分割葉氏,各自逃難之意,唯獨十二歲的葉鼎飛不慌不懼,聯合眾長老和老家長請出了葉氏那鎮族之人,擊退了神秘強者並救出了葉傲雲,雖然他是庶出,卻是葉傲雲最喜歡的孩子。葉傲雲一句話引起四人的沉默。最後葉鼎昭拱手向葉鼎飛稱道:“賢弟,兄長愚昧了。”由始至終,葉鼎飛都沒說過一句話。這也隻是扶住了葉鼎昭。次日,葉傲雲便在族會上向全族通告了這決定,葉鼎飛正了大家長之衣冠,接掌了大家長令。一恍一年去矣,葉鼎飛在這華貴氛圍下終被洗去了積累多年的山野氣息。這一日,他正在書閣觀摩,中央府一位長老卻急匆匆地跑來稟報。“少府主,秘室那玉石裂了。”葉鼎飛來到秘室時,隻見床上那綠色玉石裂開了一道縫隙,裏麵的靈氣不止地往外冒,可是沒等他吸取到便徹底消失了。“真是前人那個時代的嬰孩麼?”葉鼎飛望著破裂中的玉石,看它如冰一般不斷融化,化成抓不住的靈氣。數個時辰後,玉石化盡了,隻剩下一塊小銅片大小的帶孔石,其中那個**的嬰孩躺在石床上。他緩緩睜開了眼,透明的眸子裏閃現出另人驚駭的目光,卻又瞬間消失了。葉鼎飛似乎看到了什麼可怕的場景,卻又不清楚,隻是覺得驚駭,這個沒有任何修為和血脈的孩子,竟然嚇到了葉鼎飛這樣一個一族強者!嬰孩的雙手張開了,那左掌心竟是一個“江”字,右掌心是一個“淩”字。果然是前代遺子,“生”來便有名字了!隻是這個姓氏,也太……這是一個受詛咒的姓氏,此天下恐怕沒有一人。葉鼎飛驚訝不已,片刻定心之後卻發現他手上的字消失不見了……奇怪但不意外的是這個嬰孩沒有血脈,那就意味著他不能留在葉氏,葉氏不需要弱者,更不留凡人。“把他交給青河城東殿一家普通人撫養吧。”葉鼎飛吩咐長老說。長老抱起嬰孩,葉鼎飛沒看見他嘟囔起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