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話隻是輕描淡寫,可是言辭之間依然能感受到當年所受的痛楚。陳燕飛聽得瞠目結舌,林霽卻是握了她的手,擔憂地叫了一聲“伯母”,楊母淡淡一笑:“好孩子,我沒事的,都過去了,多麼難挨,咬咬牙,也過來了,我都沒有想到能活到現在。
屋子裏陷入了一片沉默,林霽想一個單身女子帶著一個孩子,其中心酸絕非一言兩語可以說清。陳燕飛這時也不大敢接話,楊母爽朗說道:“再看吧,沒事的。和你們說說,我心裏反而痛快多了。”
陳燕飛唯唯,這才把目光投向床上的照片,故意拿出一張孩子的照片來,那孩子白白胖胖,七八個月的樣子,一雙靈活的大眼睛,一臉聰明樣,坐在床上,雙手張開,似乎是要抓什麼東西。陳燕飛端詳了許久說道:“這位便是楊先生了。可是跟剛才那一張卻不太像。這一張看著年紀小多了。”
楊母探頭一看嗎,笑道:“這可不是他,是朋友家的孩子,是一個女孩子。”
陳燕飛仔細端詳,不相信說道:“女孩子?我怎麼一點都沒有看出來。”
楊母一笑:“孩子小,看著都差不多的樣子。”
陳燕飛拿著看看,卻笑出聲來,說道:“啊呀,真是女孩子?我仔細看著,這孩子的眼睛怎麼長得像我們家林霽。”
林霽笑著去拉她:“我看你胡說八道。”
那楊母先是微笑,可是一會兒工夫臉色卻不對起來,她著急對陳燕飛說道:“你拿過來我看一下。”
陳燕飛忙把照片遞給她,連林霽不明所以,急忙圍攏過來。
楊母捧著照片,不住地打量著林霽,似是忽有所悟,她臉色漸漸蒼白,捂住胸口,似是喘不過氣來。林霽大驚,想起那天在西餐廳裏的事,忙問:“您的藥呢?”
楊母隻是盯著林霽,過了好一陣兒,才緩緩說道:“我沒事,我沒事,你不要怕——”
她一隻手觸到林霽的臉頰,卻又怯怯地放下來。許久,才喃喃說道:“天哪,多麼像,多麼像,我隻是看著熟悉,我隻是覺得投眼緣,可是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對了,照片呢,照片呢?”
她突然放開林霽,跪在那盒子跟前,那些手絹打開,一張一張的翻,嘴裏有些語無倫次:“我記得還有,放到哪裏了?一定還有——”
陳燕飛呆呆看著她,林霽卻害怕起來,楊母的行為舉止讓她十分不安,心底裏仿佛有一個小小聲音在那裏喊叫:快走,快一點走。隻有逃開這裏才可以不必麵對那些讓她恐懼的往事。可是她的腿卻像墜了鉛,半點也挪動不了。
許久,楊錚的母親果然找了一張出來,直接遞到林霽麵前,臉色雪白,她說道:“你看看這個。”
林霽隻得接著,手卻在微微抖著。那一張照片裏,有兩個年輕的女人,其中一個毫無疑問是楊錚的媽媽,而另一個,林霽盯著那女人的臉,熟悉得像是對著自己,隻不過那女人挽著發髻,旗袍的袖子和下擺都十分的肥大,一看便是民國初年的樣式。
連一旁的陳燕飛都叫出聲來,掩著自己的嘴巴,斷斷續續的說道:“林霽——林霽——這女人……是誰?”
是呀,這女人是誰?林霽心裏隻是覺得眼睛酸澀的厲害,一下子忍不住眼淚便要奪眶而出。心裏空蕩蕩的,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可是似乎又什麼也不明白。
楊母的聲音幽幽的傳了過來:“她叫月白,楊月白。二十年前,有一對剛結婚的於氏夫婦來到上海,人生地不熟的,租住的是楊錚家的一套老房子。那夫婦二人都長得極好,尤其那位太太,長得更是美麗,她與人為善,人又和氣,便和楊家來往密切起來,和楊錚的姆媽成了好朋友。後來嗎……”她沉吟著,看著林霽卻沒有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