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落梅的臥室門半開著,外麵,丫頭,仆婦站了一堆人。這是醫生吩咐過的,落梅需要安靜,不能有太多人打擾。邵落梅隻靜靜躺在那裏,閉著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臉上的紫色退卻,卻變得灰白。而臥室裏麵劉醫生帶了一個護士,在裏麵給落梅檢查。林霽本來也是站在外麵等候消息的,誰知道邵夫人卻把她叫了進去,很和氣地說道:“難為林小姐還要在這裏等著,看看醫生怎麼說。陳媽不在,她們都是丫頭片子,家裏也沒有一個男人,一個主心骨也沒有,隻好有勞林小姐了。”
林霽見她坐在一邊的沙發上,撐著額頭,燈光照在她一側的臉上,總讓人覺得似乎更瘦了些,也是一身墨色的錦緞旗袍,那樣好的料子,反而襯得她的臉色更有些青黃,大大的眼袋垂著,仿佛一下了老了十歲。
可憐天下父母心,林霽憐憫之心更甚,更何況這事也有她的責任,當下點點頭,就站在醫生的邊上,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
給邵落梅看病的醫生姓劉,是邵家的家庭醫生,服務邵家多年,四十多歲的年紀,態度和藹,他一邊給落梅檢查,一便詢問落梅的情形,日常飲食,情誌心理的波動,邵夫人都一一答了他。林霽聽得明白,邵落梅這病從很小的時候就有,第一次發病實在五六歲的時候,可是這兩年,因為配合治療已經恢複的很好,卻沒有想到今天又犯了。
邵夫人憂心忡忡,輕輕說道:“我本來希望,已經好了,誰知道——?”
那醫生說道:“這種病本來就不能根治,隻能用藥控製著,平時必須保持著良好的心境。”
這時,邵夫人才想起來,望著林霽說道:“林小姐是什麼回事,落梅到底因為什麼事。”出事的時候,她本來就在休息,似睡非睡的,丁香慌不擇路,推門而入,她嚇了一跳,便當場罵了丁香一頓,誰知道待到丁香說完,她當即魂飛魄散,跑下樓來,其實事情的來龍去脈並不清楚。
林霽想了一下,隻謹慎地簡短說道:“我隻是聽到了邵先生和落梅小姐在爭吵,接著落梅小姐就倒在地上了。”說完這話,她無意間瞥到站在臥室外麵丁香,看到丁香聳著肩,還在抹著眼淚,抽抽搭搭的哭。
林霽暗暗歎了口氣,她這聲歎息雖輕,卻被劉醫生聽到了耳朵裏。他本來一心一意隻在給邵落梅檢查,一聲歎息入耳,倒有些似曾相識的樣子,不由抬頭一看,倒怔在了那裏,這女孩子一身藍色簡樸衣衫,卻是輕靈婉約,看得叫人心裏一動,而且這女孩的眉眼宛如一人——他不由擔憂地看一眼邵夫人,後者的目光落在她女兒的身上,眼神茫然,不知道在想什麼。他斂神,收回了手中的聽診器,輕輕說道:“邵太太?”
邵夫人這才醒悟過來,回望著他說道:“劉醫生,怎麼樣了?”
劉醫生溫和地點頭說道:“這會兒已經沒什麼事了,我再給她開一點藥,按時服用,一定讓她好好休息,保持好的心境,大驚,大怒,大悲,大喜,這些都是忌諱。”
邵夫人沉思了一下,說道:“劉醫生,這病——還有別的法子嗎,花多少錢,我都願意。劉醫生,你可知道,國外有沒有好的治療方法?我想把落梅送到美國去。”
劉醫生搖頭說道:“據我所知也沒有,可是國外的治療條件比較好一些。把她送去也未嚐不可。”
邵夫人低頭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去那邊,隻有宇峰陪著,我心裏才能放心,可是這邊的事情,一時半會兒也裏不了宇峰。”
劉醫生說道:“這倒也是,宇峰走了,老爺大概不會答應。”
邵夫人發了一會呆,無心無緒的樣子,也沒有說下去。
房間裏沉寂下來,隻有劉醫生的鋼筆寫在紙上沙沙地聲音。林霽站在那裏微微有些不安,邵落梅的身體陷在一團白色裏,脆弱地像一個嬰孩,連呼吸都無聲無息的樣子,倒仿佛隨時可能消失,叫旁人看著心驚膽戰。直到劉醫生,把一張診書遞給林霽,林霽才回過神來,忙接了過來,劉醫生說道:“我把用法用量都都寫在上麵,你把這些說給服侍落梅小姐的人聽,藥我放在桌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