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窗台上一躍而下,同時口誦:“禦風-浮雲!”一個白茫茫的陣浮現在我腳下,我踏了上去,陣載著我向城西飛去。
不一會兒,就看到了顏檸家那大大的落地窗,黑洞洞的,似乎是沒人。
我收了陣,落在陽台上。
在窗戶上畫了一道符,用指尖點一下,我穿窗而過。屋內裝飾奢侈,有股香水的味道。我毫不留情地用我的黑色皮靴在那羊毛地毯上踩來踩去,四處走動看能不能發現點什麼。
我可不擅長找東西啊,頭大。
四壁上掛了許多顏檸的藝術照,基本上都是穿著戲服的。老實說,顏檸長得並不算太漂亮。或者說,鄒市長完全可以找一個比她更迷人的,為什麼偏偏找她呢?
也許是那曲《霸王別姬》吧!
我拿起茶幾上一個相框,看到上麵的顏檸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顏檸的這個動作應該是被抓拍的,照片上的她麵容淒美,極具征服力。而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紅色繡荷袍,除了顏色,花紋款式都跟剛剛的女人的衣袍一模一樣。
她手中的那柄劍除了沒有血漬,也跟剛剛那個女人使用的劍一模一樣。
這麼說,顏檸是和那個女人訂下了契約嗎?那個女人,應該就是契約上寫的那個妖怪。
再看看照片,日期是十月二十五日。
不知為什麼,總覺得顏檸身上那件紅袍看起來很別扭。可究竟是哪裏別扭,我也說不出。
我畫下一道符,輕輕覆蓋住照片,再拿起來,符紙已經變成了一張一模一樣的照片。
走出客廳,來到起居室,裏麵的香水味更濃了。我閉上眼睛感受氣流與聲音。雖然說我不擅長找東西,不過我對氣場的感覺很敏銳。我心裏默念,腳下浮出一個陣,一圈一圈的金色光芒像漣漪一樣擴散,一直從地麵順著牆壁擴散到天花板上。我緊張地盯著陣,終於,圍繞起床的陣有了反應,漣漪的弧線不再光滑,而是變成了波浪。我立刻收了朕,畫了一道符移開床,蹲下身在地板上敲著。敲到一塊地方時,聽到聲音不對勁,我想八九不離十下麵有密室。
可這密室怎麼打開呢?頭痛了半天,忽然覺得這不像我的作風,於是幹脆用一團符火燒在了那塊地方。
很快,地板開了個口子。
四
我順著梯子往下,一股濃烈的惡臭立刻包圍了我。我皺皺眉頭,這似乎是屍臭啊!
果不其然,等我從梯子上跳到地麵施了一個陣法照亮密室——我實在是無法想象顏檸究竟是怎樣睡在這個密室上麵的臥室的?
密室裏擺著一張巨型沙發,沙發上橫七豎八躺著好幾個年輕女人,都已經死去,身體都開始腐爛。血肉模糊肌膚焦黑,白花花的蛆蠕動在上麵,享受著這巨大的盛宴。
我趕緊掏出報紙,尋人啟事尋找的女子原來都是死在了這裏。
她們的衣服都已經與皮肉爛在了一起,黏糊糊,不過還是看得出是曾經很華麗的戲服。我走上前,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跟死人打交道,索性仔細觀察起來。
讓我奇怪的是沙發上沒有血,那麼應該是放完血再挪到這兒的了。我想到夏教授的、說的那個“紅色液體”,果然啊,多看點懸疑小說還是有一定好處的。
我繞過沙發,後麵的牆壁前有一個台子,台子上階梯式放著三個牌位,從上到下依次是:碧長溪,優橋,優渡。
這三個女人又是誰?
看著三個牌位應該有些年歲了,我決定把它們收進風衣帶回事務所研究。
我正欲這麼做,忽然聽到一聲極輕的腳步聲。我渾身一緊,回頭一看:顏檸就站在沙發後麵,手裏握著一把菜刀!
絲毫不拖泥帶水,顏檸把手中的刀狠狠地扔了過來。我一側身,好險!菜刀紮進了我耳邊的牆上。
我並不想與她交鋒,於是灌注全身力量施了一個陣法,巨大的光球包圍住我,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隆”,光球爆炸了。
爆炸的同時,我也通過爆炸撕開的時空裂口回到了事務所。
今天還真是不順,不過好在有收獲。
我一屁股坐在了事務所的沙發上,拉開了一罐啤酒,讓頭腦冷靜一下。從風衣裏掏出那張符紙照片,我開始仔細研究。十月二十五日,華麗的戲服,曼妙的舞姿,神秘的抓拍人……照片裏的場景,看樣子像是一個戲台。這是哪裏的戲台呢?看樣子隻好問問夏教授了……
夏教授……
夏教授?!
不好!
我從沙發上跳起,一把抓過風衣,急匆匆地前腳剛跨出門,又折回來拿東西……
市醫院,蒼白的大樓像是病人的皮膚,頂著黑洞洞的夜空。透過淡綠的窗子可以看到伶仃幾個護士在走廊上打著手電筒來往查房。
抬起手腕看看表,已經是十點多了。如果有什麼不好的東西,這個時候正是他們出來活動的好時機。
看看四下沒人,我索性借了一陣氣流躍上七樓,風衣可以很好地掩護我。找到夏教授的病房,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她已經睡著了。我懸浮在窗外,正欲進窗,忽然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忽閃進了病房。今天運氣還是不錯的。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我躲到窗邊,露出一雙眼睛偷窺。
黑影緩緩地“飄”到病床邊,一點聲音也沒有,捂住了夏教授的嘴巴!再把手拿開時,她的嘴巴上已經被黑氣封住。夏教授掙紮著,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眼鏡睜得銅鈴大,驚恐地望著麵前的黑影。
忍住,忍住,我必須搞清楚黑影的目的是什麼才能出手。
夏教授的身體被黑色的氣態繩索捆住,她不停扭動著身體,瘋狂地反抗。黑影倒是很閑,飄在半空中,發出“嘿嘿”的低笑。一隻手扯住了夏教授的頭發,把她從病床上拖了下來。
好,弄清楚了,那東西是想把夏教授帶到其他什麼的地方去。我畫了一道符猛地跳進室內,黑影嚇了一跳,夏教授被放到了地上。她看到我高興地淚花閃閃,不過我估計她看到自己家被弄成什麼樣後就笑不出來了。
我看看病房的門,果然,門上是一個陣法,所以護士沒有發現異常。
我正欲把手伸進風衣裏,但忽然笑了——對付這種東西,根本不需要我剛剛從事務所拿出來的那樣東西。
五
“所以,我們要去調查一下盛世劇院?”我直起腰來,看看茶幾對麵的夏教授。她其實也沒什麼大礙,我把她帶回了事務所喂了她一點藥後她立刻好了。
“對!最好還要去找一下鄒市長。”夏教授推推眼鏡,嚴肅道。
“拜托誒大姐,鄒市長是想找就能找的嗎?”
她忽然壞笑了一下——這麼可愛的表情我倒是從來沒見過。“誰說要用正當手段了?”她歪著腦袋。
我愣了愣,隨即笑笑喝下最後一口啤酒。
盛世劇院,按照夏教授提供的資料,十月二十五日這裏舉辦過一次戲曲晚會。據說是因為比較大牌,鄒市長也出席了晚會。那麼,這張照片很有可能是鄒市長送給顏檸或者顏檸跟他要的了。夏教授把照片拿走說是要從古籍上查一查有沒有這樣的戲服,於是我隻身來到了市政府大樓。
市府大樓坐落的地方人不是很多,我考慮著應該怎樣見到鄒市長。
畢竟是白天,不太好辦啊!門口的警衛已經對我產生“興趣”了,虎視著我。我尷尬地踱著步子,雙手插在風衣袋裏。忽然,我摸到幾張符紙,於是有了主意。
“您好!我來向鄒市長申報這次項目的……”我掏出符紙變成的設計圖,糊弄了門衛,進了大樓。
我雄赳赳氣昂昂地直上三樓——有的時候就是這樣,越是張揚別人反而不會懷疑你。
我直接進了鄒市長的辦公室,鄒市長顯然被嚇了一跳。他從桌子前抬起頭,出乎我的意料,他並不像我想象的那樣紅光滿麵、肥頭胖腦,而是麵目清秀剛毅。用我的話說就是:長得人模人樣。
開門見山,我報出了顏檸的名字。果然,他立刻不安起來,目光躲閃著看著我。
“您和顏檸是怎麼認識的?”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悠哉不已。
“……老實說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就是……就是……像鬼迷了心竅一樣被她吸引住了。那張照片是我拍的,為了紀念打上了她演出那天的日期。照片也是我送給她的,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她看到照片好象不是很高興。”
不錯,顏檸確實是在盛世劇院十月二十五日舉辦的那次晚會上,以一曲詭異的《霸王別姬》迷住了鄒市長。看得出來鄒市長自己也很痛苦,他不停地喝著水說自己簡直就像“鬼迷心竅”一樣。“老實說,我希望你幫幫我。我的家庭很美滿,我很愛我的夫人,可那女人……簡直是妖物啊!”鄒連用請求的表情看著我。
“幫你是可以……不過,既然想要我幫你,你就必須告訴我百分之百的實情。你……”我磨尖了眼神紮在鄒連身上。其實我也不太有把握,但總感覺還能問出點什麼。
鄒連開始冒汗,在我目光的窮追不舍下,他終於攤牌:“好吧……顏檸曾經是我的初戀。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們倆早就分了。我記得那個時候,顏檸就開始學唱戲了,不過沒有上次在晚會看到她時唱得那麼驚豔。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滴滴”,我的手機短信鈴響了起來,我看了一眼按掉手機,起身道:“謝謝,我想今天的事情你不會傻到說出去吧?”說完,我就離開了辦公室。
六
遠遠的,就看到夏教授站在事務所門口等我。我打開門,她迫不及待地衝了進去給我展示她忙活出的成果。
又是上次那本介紹戲曲的古籍,夏教授比上次更激動地翻到其中一頁:“你看你看,這不就是照片上的戲服嗎?”
泛黃染香的紙頁,上麵用柔簡的線條勾勒出一個正在唱戲的女子,旁邊寫著《霸王別姬》。一樣是繡荷袍,一樣是淒美的舞姿,跟那天在夏教授家看到的那個女人長得居然是不差絲毫!
下麵寫著幾個小小的字:碧長溪。
冷靜,冷靜,這麼說,這個叫碧長溪的女子就是那個妖怪?
我想到上次看到的那個牌位。
“你再看這個!”,夏教授又往前翻了幾頁,因為太激動,直接給我翻譯了起來:“碧長溪曾經是清朝一個名叫遊春班的戲班子的名角兒,這本古籍就是她自己寫的,不過寫到後來就不對勁了。她寫道,唱《霸王別姬》唱到最好就必須要付出鮮血的代價,而這個女人,每次唱《霸王別姬》之前都會在自己身上劃出一道傷口讓自己流血。至於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變態,似乎是因為她曾經用《霸王別姬》吸引住並與之相愛的男子拋棄了她——這本古籍後來就變成相當於自傳的東西了,不過一開始我以為這是純粹講戲曲的沒有細看,後來一次我不小心割破了手指血滴到紙上,居然出現了字。這應該是碧長溪的戲法。接著說,碧長溪用這種變態的方式唱了很長時間的戲,到後來,因為心理扭曲越來越厲害被穢物附了身,成了妖怪。那份契約書,就是她擬定的。”
“然後,一個叫優橋的女子找到她與之訂下契約,優橋之所以想擁有這種能力是為了一個男人——優橋希望依傍上皇帝,然後給那個男人在仕途上創造方便。不料,後來一個丫鬟發現了他們的私情,丫鬟威脅男人讓男人用自己的權力幫她接近皇帝。那個女人後來成了雲妃。男人苟且活了下來,優橋卻被皇帝賜死。”
“優橋心有不甘,臨死以《霸王別姬》作為絕唱,於是碧長溪這個以血訂下的契約又增加了一個詛咒:碧長溪會以妖怪的身份殺掉契約者生前怨恨的人。”
碧長溪,優橋,那麼還剩一個——優渡。
“隻是不知道怎麼的,優橋的妹妹、曾經暗戀那個辜負優橋的男人的優渡,在碧長溪刺死那個男人之後一劍刺傷了碧長溪,傷了她的元氣。之後,碧長溪吸取了優渡的魂魄。從那之後,與碧長溪訂下契約的女人都必須要用年輕唱戲女子的血液來維持《霸王別姬》的魔力。說白了,也就是給俯身的碧長溪提供養分。”
“隨著這樣三個女人恩怨的積累,《霸王別姬》的魔力就到了這種程度。沒有優橋優渡的怨念,碧長溪的妖力還不至於把人迷惑成這樣。”
夏教授歎了一口氣,問我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隻是一個勁兒在想:顏檸是怎樣與碧長溪訂下契約的?按照古籍上的信息,必須在那張紙上滴血不是嗎?而那張紙一直在我們手上啊!
我忽然想到了那被撕去的半張紙。
七
顏檸現在就站在我麵前,不對,應該說是三個女人的靈魂拚合後加上她的肉體站在我麵前。
我依然是把手插在風衣口袋裏,顏檸歎了一口氣忽然說:“你就沒有想過,既然這種契約這麼厲害,怎麼還沒有引起軒然大波?怎麼還沒有壞人把它利用到最壞處?”
“你就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唱《霸王別姬》隻對鄒連起了作用?”
我愣了愣,感覺一下子又墜入霧裏。
“因為這種契約,隻對曾經辜負了定下契約的女人有作用啊!這曲子一代代唱過來,一個個女人唱過來,都隻是唱給了自己心裏最恨又最愛的人!比如我唱給了鄒連,優橋在東窗事發之前,唱給關千鈞——那男人叫關千鈞,唱給她聽,並下了詛咒,所以碧長溪才會殺了他。至於皇帝,他不是優橋真心愛過的人,所以他聽了《霸王別姬》卻沒有受到詛咒。”
“也就是說,這種契約相當於你們對負心人的報複。是嗎?”我冷冷地問。就算是這樣,也不該傷害無辜啊!那些年輕女子,都被迫貢獻了自己年輕的血液。
“我是碧長溪作為妖怪時留下的後代,我們這一族人,心中是沒有善良的!”,顏檸忽然笑了起來:“你應該很想得到被我撕掉的半張紙吧!上次給了夏教授一個小小的警告讓她昏睡了一會兒,早知道就斬草除根了!那半張紙,我就算死在你手下你也別想得到!”
不再羅嗦,她身形一變,恍然是碧長溪……
而我也掏出了風衣裏的除魔劍,老實說,掏出它時我有點悲哀,因為知道麵前的妖怪是必死無疑了。可,怪誰呢?
八
戰鬥掀起的風,把一張殘破的紙刮到了半空中,沒有人知道上麵寫的是:被下了《霸王別姬》詛咒的男人,如果唱戲曲的妖怪死去了,男人會像中毒一樣想聽《霸王別姬》,可又聽不到,就會成魔。以年輕女子的血液,供奉著曾經為他唱《霸王別姬》的女子的牌位,直至,喚回她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