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2 / 3)

當我年輕的時候,我的想象力從沒有受過限製,我夢想改變這個世界。

當我成熟以後,我發現我不能夠改變這個世界,我將目光縮短了些,決定隻改變我的國家。

當我進入暮年以後,我發現我不能夠改變我的國家,我的最後願望僅僅是改變一下我的家庭,但是,這也不可能。

當我現在躺在床上,行將就木時,我突然意識到:如果一開始我僅僅去改變自己,然後,作為一個榜樣,我可能改變我的家庭;在家人的幫助和鼓勵下,我可能為國家做一些事情;然後,誰知道呢?我甚至可能改變整個世界。

站在墓碑前,老船長對葉楓說了一段寓意深刻的話——縮小夢想,實際上是對夢想的一種沉澱,是對人生的一種預見,更是對成功的重新領悟和對自己的重新認識。學會縮小夢想,就是跨越生命,駕馭人生。

現在,葉楓終於理解了老船長的這段話的內涵。他學會了縮小夢想,他感覺到自己已跨越生命,駕馭人生。

今天,郭凱之所以沒來,是因為他的第二個孩子也即將誕生了,特琳娜的預產期比周芸的晚了半個多月。就在杜平他們動身來醫院前,郭凱還打電話給葉楓,詢問周芸的情況。葉楓說等孩子出世了,立刻向他報喜。掛斷郭凱的電話後,不一會,許柔的越洋電話就打來了。在電話裏,那個當年時常淚水漣漣的許柔又哭了,不過,這回她流下的是欣喜的淚水,她為自己去年在湖畔許下的心願終成現實而喜極而泣。隻是,讓她稍感遺憾的是,她不能親臨廈門,當麵向葉楓和周芸道賀。

幸好席卷大江南北的非典已經過去了,否則大家都會深感遺憾。胡斐早就和基金會的成員們約定,大家一定前來迎接基金會成立以來,會員中第一位小生命的誕生。非典期間,可把胡斐給急壞了,天天關注非典動態,比政府有關領導還急。最終,非典還是有驚無險地度過去了,胡斐是如願以償。其實,不用他組織,大家都會前來的。

樓下的草坪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都在猜測即將誕生的嬰兒是男孩還是女孩,方玲眉飛色舞地講述了在北京醫院裏周芸最後一次體檢時發生的故事。大家聽了都笑著說一定是男孩。天天和浩浩兩個小朋友可不管大人們說什麼,他倆自有他倆的天地。林茹萍沒有插嘴,她像是對大家的猜測絲毫不感興趣,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她告訴丈夫去打個電話。杜平隻是點了點頭,就又和大家暢聊起來。

離開眾人,林茹萍漫無目的地走到一個偏僻安靜的角落裏,從包裏取出手機,心裏卻在猶豫:要不要給陸曉雲打個電話呢?剛才大家在議論周芸是生男孩還是女孩時,她真想告訴大家,即使周芸生的是女孩,即使今後周芸不再生了,葉楓都有兒子。她將陸曉雲為葉楓生下一個兒子的事情向葉楓,向杜平隱瞞了下來,不是她不想說,而是她不能說呀。

就在葉楓和周芸從北京回到廈門沒多久,林茹萍接到了陸曉雲的電話,讓她趕到珠海去見麵。陸曉雲還特意叮囑她不要告訴葉楓,連杜平也不能說。自從陸曉雲走後就杳無音訊,林茹萍每每想起都會黯然垂淚。憑直覺,林茹萍覺得陸曉雲一定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和她說,否則她是不會在銷聲匿跡了這麼長時間後,突然急著打電話讓她趕去見麵。會是什麼事情呢?是不是她已經找到了愛的歸宿?林茹萍真希望她的猜測是對的,如果真如此,她一定會欣喜若狂的。

請好假,林茹萍直飛珠海。臨行前,杜平麵露疑惑,問她為何如此行色匆匆,珠海他們也沒有朋友呀。林茹萍也沒多作解釋,事實上她也解釋不清,除非將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告訴丈夫。她隻說有件急事要辦。杜平雖然覺得她神神秘秘的,但他絲毫沒有對妻子起疑心,妻子不說自有她不說的理由,他也不多問,他隻知道絕對信任妻子。林茹萍挺感動的,夫妻間的信任和理解是愛情甜蜜,長久;生活幸福,美滿的堅實基礎。她為嫁給他,獲得他的絕對信任而由衷地感到幸福和滿足。

到了珠海,在機場迎接林茹萍的是陸曉雲的母親,陸媽媽見到她十分親熱,但是她沒有為林茹萍解開心中的疑團,隻是支支吾吾地告訴她,陸曉雲會把一切都告訴她。見到陸曉雲時,林茹萍驚得目瞪口呆,半晌沒有反應過來。陸曉雲躺在床上,看上去非常虛弱,床邊有一張嬰兒床,裏麵睡著一個很小的嬰兒。林茹萍一眼就看出來了,孩子尚未滿月呢。陸曉雲在母親的攙扶下坐了起來,她母親拿了一個又大又軟的抱枕擱在她背後,讓她靠著舒服些。陸曉雲含笑招呼林茹萍坐在她身邊。慢慢緩過神來的林茹萍猶自難以相信擺在眼前的事實,她覺得好像置身夢中。

陸媽媽出去了,房間裏隻剩下她倆和酣睡的嬰兒。林茹萍用手指了指嬰兒床,沒說話,不過她的動作已經把她想問的都表露出來了。陸曉雲一臉幸福的微笑,她告訴林茹萍,孩子是她的,孩子的父親是葉楓,而且是個男孩。說這話時,她一點害羞之情都沒有,隻有無比的驕傲和自豪。作為女人,生育孩子的驕傲和自豪之情是與生俱來的。不論女人是在何種處境下生下孩子,她都不會羞澀地隱藏自己的驕傲和自豪。

陸曉雲將多年來縈繞在林茹萍心頭的疑雲一一驅散開來。一個自己親生的孩子,對於她而言,一直都是一個美麗無邊的夢想。如果是與葉楓生的孩子,那這個夢想將是無比完美的。要是當初她和前夫能有一個孩子的話,那麼他們不幸的婚姻就極有可能因為孩子的存在而延續下去。和前夫心平氣和的辦理完離婚手續,緊接著辦妥辭職手續後,陸曉雲思前想後,決定孤注一擲,做一次人生的賭博。她打電話約葉楓在武夷山見麵,那三天時間裏,他們重溫已逝的浪漫和激情,而那三天正是她的排卵期。可以說陸曉雲是處心積慮,她期望能贏得這次人生豪賭,能夠實現她心中的完美夢想。當她確信自己已懷上了葉楓的孩子後,她喜極而泣。上蒼終於眷顧了她一回,就這一回,她已知足了。哪怕今後上蒼再怎麼折磨她,她也無怨無悔。她把孤獨的母親接來,堅定不移地告訴母親,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將孩子生下來。她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現在孩子就是她人生的唯一希望了。她給兒子取名叫陸楓。

如果說在知道真相之前,林茹萍對葉楓多多少少有些怨言的話,那麼陸曉雲的話就像一塊柔軟的抹布將她心中的怨責抹得一幹二淨。她能怨責什麼呢?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吧,天意不可違呀!林茹萍和杜平殷殷期盼的郎才女貌完美結合就像一場黃粱美夢,夢醒時分,是勞燕分飛的淒涼。是誰之過呢?也許誰都有過,也許誰都無過,最大的過錯就是老天沒有提醒他們,他倆今生是有緣無分!林茹萍是淚流滿麵,哭得像個淚人似的。不過她很快就清醒過來,她不能哭,陸曉雲還在月子裏,她的哭泣會讓她也傷心落淚,那就是不可原諒的錯誤了。

林茹萍在珠海住了一星期,她幾乎足不出戶,每天和陸曉雲母子形影不離。晚上帶小陸楓是她最開心的事了,她可以抱著孩子一直到他睡熟了,才輕輕地放進搖籃裏,然後靜靜地看著孩子的臉,忘記了時間。有時,她用臉頰輕輕地摩挲著小寶寶的繈褓,深深地嗅著那柔柔潤潤的奶香,百感交集,不能自已。葉楓的親生骨肉就在她麵前,可他卻遠在千裏之外,正滿心期待著他的另一個親生骨肉誕生。葉家的香火終於得以延續下去了,可這個天大的喜訊卻要對最值得高興,欣慰的人刻意隱瞞,這是多麼殘酷,又是多麼無奈的事情呀!

沒有征得陸曉雲的同意,林茹萍自作主張,以陸曉雲的名義買了一套房子,而且是全額付清,另外再存了二十萬進陸曉雲的賬戶。這筆錢是她和丈夫準備用來購置新居的,可現在還有比安置好陸曉雲母子倆更重要的事情嗎!房子和錢都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陸曉雲今後的生活該怎麼過呢?難道就這樣年紀輕輕地與兒子相依為命嗎?表麵上異常高興的林茹萍實際上是憂心忡忡,她不知道該如何和陸曉雲談這個現實的問題,她怕引起才為人母的妹妹傷心落淚,可是她又不能不談起。在時間的悄然流逝中,她暗自心急如焚。臨走前一夜,她還是直言不諱地說出了心中的憂慮。陸曉雲倒反過來勸慰林茹萍,她說,為了孩子能夠健康成長,她不會放棄組建一個家庭的希望,但首先得是那位男士是真心實意地對孩子好,不說視如己出,起碼得付出作為一位父親的真誠關愛。不管將來怎樣,陸楓都是她最最重要的親人。在她的心中,任何人都無法分去哪怕一點點她對孩子的愛。話說到這個份上,林茹萍也無話可說了,她隻有虔誠地為她們母子倆祈禱,為他們祝福。

和來時一樣,陸媽媽親自送林茹萍去機場。在候機的短暫時間裏,陸媽媽是老淚縱橫,她希望林茹萍能經常來看望他們祖孫三人。林茹萍耐心勸慰老人,並一再允諾,每年她都會來看望他們幾回。林茹萍的勸慰沒有讓老人止住悲切的淚水,老人反而淚如泉湧,越哭越傷心。終於,老人說出了心中的秘密,她告訴林茹萍,那年過年,女兒回到家中,是她不顧女兒的感情,偷偷地將墮胎藥讓女兒服下,這才導致女兒的不幸生活。她是不希望女兒像她一樣被狠心的丈夫拋棄。她沒有告訴女兒,丈夫是如何在她生下女兒不久後,絕情地扔下她們孤兒寡母,和從前的戀人遠走高飛的。愛女心切的她犯下了她這一生最不可原宥的錯誤。為此,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這個代價是女兒一生的幸福呀!太大了!現在她再也不會強迫女兒幹什麼了,可女兒已經失去了她本該擁有的幸福。

林茹萍驚呆了,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切的不幸都來自於陸媽媽愛女心切的一時糊塗。她不知道該怎樣勸慰悲痛欲絕的陸媽媽,隻好抱著老人,陪她流淚。

林茹萍用顫抖的手指按動手機鍵盤,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屏幕上,濺起點點細細的水花,淚珠在屏幕上滾動著。她伸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另一隻手按下了通話鍵,長籲一口氣,然後將手機貼在耳朵上。

“喂,是茹萍姐嗎?”手機裏傳來了陸曉雲親切細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