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白瑪努力去做一名賢妻,盡力輔助丈夫蒸蒸日上的事業。在丈夫最為窮酸的時候,她對著那輛“蘭博基尼”歎息,果斷拿出了幾件存放箱底的首飾出來,放心交到丈夫的手裏。她知道這個男人的落魄隻是暫時的,是雄鷹就注定要高飛,隻要給他足夠的時日和機會,他一定能成為人中之龍。丈夫需要人脈,她就動用自己的貴族身份,去處理一些複雜的社會關係,為他奔走協調。果不其然,僅僅用了十多年的時間,他就坐上了西藏首富的寶座。丈夫是個知恩圖報、恩怨分明的人,有了錢後從不在她身上吝嗇。從珠寶首飾到日用化妝品,從穿著到家具,一律都是最高檔的,拉薩沒有的,他就托人去內地甚至國外采購。白瑪也從來都不缺零花錢,她在歌舞團的工作收入很少動用。但她害怕寂寞,還是堅持每天按時上下班。蘭博基尼太招搖了,她開得很少,更多的時候是開輛拉薩街頭很常見的黑色別克。
白瑪感覺有些口渴,就穿起一件潔白的圍裙到廚房煮咖啡。不一會兒,咖啡沸騰了。牛奶和咖啡在第一時間相遇,碰撞出一種閑適而孤獨的心情。與許多藏族家庭不一樣,白瑪不愛喝酥油茶和甜茶,唯獨對拿鐵咖啡情有獨鍾。咖啡和牛奶在精美的小碗裏黑白分明,形成如雞尾酒般曼妙的視覺效果,再加上冰塊,給人一種高雅的溫馨感覺。柔軟香滑的液體經由她紅嫩的嘴唇,稍作停留便慢慢地順流而下。喝完咖啡,白瑪逐漸恢複了精神,在爵士樂的慵懶聲中,找出一本新買的《倉央嘉措詩集》翻看。倉央嘉措早就聲名在外了,他的情詩能打動那麼多讀者,肯定有過人之處。看著看著,她居然流出了眼淚。這一晚,她第一次讀懂了詩人飽含深情的詩句:
“住進布達拉宮,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薩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遙想當年的六世達賴,權勢覆蓋整個雪域,為何要說自己是流浪在拉薩街頭呢?看來高高在上的布達拉宮也無法封鎖他酷愛自由的意誌和追求詩意的心靈。
“花開季節過了,玉蜂可別惆悵。相戀的緣分盡了,我也並不悲傷。”相戀的緣分到了盡頭,明知從此之後相隔天涯,卻為何不會悲傷?是要把祝福和問候獻給情人嗎?如今,我與普布次仁因為生育問題,感情早已不複初識那般美好了,莫非這詩句是讖語不成?要是因為沒有孩子導致我和老公感情破裂的話,大不了就去收養一個啊。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多麼美麗的詩句,對男女關係的把握和拿捏恰到好處,精彩傳神。人生啊,那麼多的相識相知,最終能相伴的卻隻有一個。十多年了,莫非我已開始衰老?可是千萬年來誰又能對抗衰老呢?
看到這裏,白瑪放下手中的書,對著鏡子反複觀看,竟發現臉上第一條魚尾紋已經不經意間爬上了眼角!
她愣在原地,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湧上心頭。時光走過,總會留下點什麼。花開花落草衰草榮是歲月的痕跡,從小小的嬰兒到耄耋老人是歲月的痕跡,青春的花開花落反複循環也是歲月的痕跡。一個人臉上的皺紋,就是歲月的傑作。皺紋長在男人臉上,他們一般不會太過在意,但女人不同,尤其是對白瑪這樣自視甚高、愛美如命的女人。女人臉上的皺紋是衰老,是不堪,是歲月無情的摧殘。在十多年的時間麵前,她徹底地敗下陣來,那已平淡得如同死水的婚姻也是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