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六弦琴四、措姆(2 / 2)

飯菜做好後,她衝著男友的耳朵大喊,旺堆啦,天都黑了,你該起床了,吃完飯去上班!

這次旺堆醒了,揉揉睡眼,惡狠狠地說,神經病,找死嗎?沒看到我在睡覺?你吃你的,吵吵鬧鬧有病啊。

措姆愣了一下,麵前這個心愛的男人盡管脾氣暴躁,但這樣凶還是第一次,她害怕了,聲音顫抖地問,你昨晚去哪了?

跟同事喝酒去了,紮西和強巴,你認識。

胡說。我給他們打過電話,昨晚他們根本就沒和你在一起。

旺堆猛然爬起,坐在床上,回答說,我去哪兒了跟你有什麼關係?

措姆再是一愣,說,你是不是去找別的女人了?

旺堆不假思索,說,是。

你騙我。

我已經不再愛你了,你走吧。

措姆眼前一陣昏眩,前腳絆倒在牆邊的六弦琴上。天地都在旋轉,她倒在地上。待她醒來,頭是靠在旺堆的懷裏的。旺堆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身體一動不動。又是一個雨夜,感覺著旺堆的體味和身上的男人氣息,她有點迷醉。這個男人還是像初識時那樣俊美,臉上棱角分明,可似水般的溫柔卻不見了,眼神冷靜得如同初冬羊卓雍錯的湖水。

明天起床後收拾東西,你走,我們分手。

我不走,我是你的女人。

我有了新的女人。

我為你付出了那麼多,難道還得不到你的愛嗎?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愛?什麼是愛?我不愛你。我已經不再愛你了,你走吧,現在就走,去跟表姐住。

旺堆平靜的一句話,恰似一枚炸彈,投擲在措姆的心湖。措姆聽後感到天快塌下來了,她居然跪了下來,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大堆話來央求男友:親愛的,是我不好,你千萬別趕我走;我是那麼愛你,你不能這樣;隻要你答應以後不找別的女人,我發誓就徹底忘了這件事;你看,我給你做好了飯,你快吃吧,吃完去上班……

這個可憐的姑娘向他獻上了女性最後的尊嚴,把所有的一切都為他獻上。旺堆不是草木,很快又動了惻隱之心,他說了幾句安慰她的話,吃了她為他準備的飯,背上六弦琴就去上班了。

依然是個雨夜。少女的心事,恰似拉薩雨季的雨水。措姆的愁緒像夜色一樣蔓延。胡思亂想過後,臉上淌滿淚水,久久不能入眠。一想到旺堆的冷酷與無情,她就心如刀割。

她在用手洗旺堆的牛仔褲,越洗越用力,手都磨破了還在洗。睹物思人,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風箏。無聲的眼淚是苦澀的,像條憂鬱的小溪,流過臉龐,流入嘴裏。措姆就用衣袖反複擦拭淚水,直至臉上隱隱作痛。臉上的痛算什麼?心裏的痛才是真正的痛。

這天晚上旺堆依然沒有回來,她就一直在洗這件牛仔褲。已經連熬了兩個通宵,可她一點也不覺得困。雨水過後,夜盡天明。她終於放下了旺堆的褲子,甩甩手去上班了。

拉薩的清晨,是靜謐、安詳、淡然、超脫的,叫每一個領略過它美妙風姿的人總想悄悄感動。最美妙的是四到九月份的清晨,那是多下夜雨的季節。7點多鍾,天已經大亮。夜雨過後,天空藍得透亮碧澈,能滴出水來。草木的葉子一動不動,沒有一絲風。街上幾乎看不到車輛。要是沒有樓房的提醒,人們可能誤以為這裏並非城市,而是到了西藏偏遠的小鎮上。偶爾走過幾隻放生的牛羊,它們的眼神也是百無聊賴的模樣,走走停停,讓人捉摸不透。商場、店鋪的卷簾門緊緊地下垂,很多人還在睡夢中。總之,這是一個慵懶的城市,緩慢的生活節奏和生活方式,嚴格區別於內地的大中城市。

遠山的嵐氣並未退盡,早起的行人也是一副曠達的閑情,從容不迫地晨練或踱步。隻有那些虔誠的佛教信徒,在轉經路上不慌不忙地走著。他們手搖轉經筒,嘴裏默默地祈禱,祈禱輪回的解脫。不多時,人流車流逐漸多了起來。早起的僧人們做起了早課,虔誠的信徒也開始在布達拉宮南邊和大昭寺正門前的石板上一起一伏地磕著長頭。桑煙嫋嫋,似乎是要把塵世和上界連在一起。

沒有人在意走在路上的失魂落魄的措姆,也沒有人在意她的悲傷。菩薩哦,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失去旺堆,他比我的性命還重要。我前生虧欠了他,才讓他今生來折磨我麼?措姆像隻受傷的綿羊,喃喃自語:他要是不在那樣一個人多嘈雜的地方上班,就不會成為這樣;貢嘎演藝中心不是什麼好地方,是那裏讓他學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