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感覺意外的時候,那位司機心直口快,一臉壞笑,說:“我有沒說其他的,你緊張什麼?藏漢通婚是好事嘛。你也到了該談對象的年齡,有什麼好辯白的?”
知道了這個不大不小的秘密,我著實有點吃驚,不過這一切也在意料之中,就說:“談戀愛是好事,隻要你們兩個是自由戀愛,作為領導,絕對支持。有合適的機會,我代表你父母上門提親,入鄉隨俗,辦一個藏式婚禮。不過,你得征求你家人的意見。媒妁之約,馬虎不得。”
賀一鵬聽到這話,低下頭,往日的口才在此刻消失無蹤。良久,說了句:“我馬上給爸媽寫信。”
在那位“大嘴巴”師傅的透露之下,賀一鵬的戀情在礦區很快傳開。經過傳播,在我看來這番原本平常的探望,經過添油加醋後變成了好幾個版本:有人說,那天晚上賀一鵬與卓嘎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情,有人說他們在羊圈裏偷吃了禁果,還有人說那晚上根本就沒發生什麼事,還有人說卓嘎要跟賀一鵬私奔去北京……黃段子在想象力的助推下,填補了礦區人貧乏的精神生活。
當風言風語傳到我的耳朵裏時,我預感情形可能不妙,便在下班途中逮住了賀一鵬,示意他跟著我來到我家裏。
“你信不信得過我?”關上門,我瞪著他問。
“信得過。在礦上,你不光是領導,還像叔叔一樣關心我。”賀一鵬有些怯懦地答。
“信得過就好,知道我找你什麼事嗎?”
“知道,是關於我和卓嘎的。我們之間其實什麼都沒發生,我把她當成妹妹一樣看待。”
“你給父母的信寫了嗎?”
“還沒寫,還沒到那一步。爸媽的意思我明白,他們覺得我還小,目前結婚可能太早。”
“真的沒什麼事情,那為什麼整個礦上都知道了,說你和卓嘎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情。”
“那是謠傳,都是該死的王師傅胡言亂語。我和卓嘎是清白的。”
“謠言並非空穴來風。你要是信得過我,如實告訴我真實情況。婚前性行為可大可小,民族之間通婚卻是大事,弄不好要破壞民族團結。”
賀一鵬臉色越來越難看了,說:“真的沒發生什麼。我和卓嘎隻是相互喜歡而已,還沒發展到那個層次,也就抱了抱、親了親嘴。領導,您一定得相信我,我向毛主席保證。”
我努力讓自己保持鎮靜,說:“我是過來人,你就坦白告訴我吧。”
“真的沒什麼,你這樣問我,跟審訊犯人一樣,我又沒做錯事!”
看到他那樣子,我動了惻隱之心。當年我不也是血氣方剛的青年?作為過來人,為什麼不去選擇相信他呢?於是就半開玩笑地說:“毛主席還教導我們:不漂亮不聰明你也不會動心,這一條我理解;可是見了漂亮的就動心,這一條我就不理解你了。你和卓嘎家庭背景相差太大,未來阻力肯定會很大,但我相信隻要你們共同努力,一定能擁有完整幸福的婚姻。再說,如果你辭職,可以選擇把卓嘎母女帶去北京;如果留在礦上,就讓她們母女也留在礦上,讓卓嘎成為工人。在這件事情上,我給你開路。她們母女對我有再造之恩,我這輩子無論做什麼事都報答不了,你一定要理解和明白。如果你做了對不起她們的事,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賀一鵬唯唯諾諾地點頭。接下來的幾個月時間,他又恢複了往日的風采。在職工活動室,他滔滔不絕地給工人們講北京的趣事趣聞,引得大家嘖嘖稱奇。
藏北有諺語這樣說的:“好事千年不傳,壞事瞬間傳遍。”有關賀一鵬的風言風語,一直在礦區難以平息。緊接著的1982年初夏,另一件事把賀一鵬再次推向了輿論的風口浪尖:卓嘎挺著大肚子來到了礦區!
整個礦區因卓嘎的到來,頓時炸開了鍋。在那個年代的礦區,大家生活極度空虛乏味,桃色事件無疑是最重大的新聞事件,足可吸引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的目光和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