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北舊事十二(2 / 3)

在當時,青年知識分子偶爾來幾句毛主席語錄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我在痞裏痞氣的賀一鵬身上,還看到了一絲滑稽。

“你跟誰學的藏語?”在回去的路上,我好奇地問。

“卓嘎。她是工農階級,向她學習,能促進進步,學習技能,增長才幹,為礦區更好地服務……”

他還要繼續說下去,我打斷了他,問:“哪位卓嘎?藏北叫卓嘎的女孩子很多很多。我認識一個卓嘎,是我和嶽父的救命恩人。”

賀一鵬笑嗬嗬地說:“正是那位卓嘎!”

我並不感到意外,一連3年,卓嘎都和普姆老阿媽來到礦區周邊放牧牛羊,與礦區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救命之恩、湧泉相報,我知道這輩子怎麼報答也無法償還母女倆的恩情。聽到卓嘎在教賀一鵬藏語,我更高興了,一個是我的恩人,一個是我最賞識的年輕幹部,二人相識,這也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

“你學了幾天藏語?”我問。

“就一個星期,能講幾十句了。”賀一鵬一點也不謙虛,自信滿滿地說。

“不錯不錯,一定要好好學習,把那些油印教材都學會了,跟這邊的牧民交流起來就沒障礙。學好藏語,對於增進交流、加強感情、促進民族團結都有好處。”我說。

“領導教訓得是,教誨得有理。您回去這兩個月,我無聊死了,終於把您給盼回來了……”賀一鵬連連點頭。

“少拍馬屁!”我笑著說。

礦區的生產生活依然如故。“大”到我這樣的領導,“小”到嶽父那樣的普通工人,無論誰離開,露天挖煤作業依然運轉不停。

回到礦區沒幾天,我見到賀一鵬沒事總往卓嘎家帳篷跑,心想這小子的學習熱情還真高漲,也許不出今年,他的藏語口語水平就能趕上我了。這些年來,我也陸續地學了些藏語,但學得不係統;而看賀一鵬的勁頭,明顯有趕超我的架勢。我會心一笑,年輕真好啊。年輕,意味著激情和衝勁,意味著有大把時間可供學習和揮霍。

幾天後,我從賀一鵬嘴裏得知卓嘎和普姆老阿媽要走了,便提了些罐頭和蔬菜趕去為這對母女送行。賀一鵬可沒閑著,忙這忙那,幫母女倆收拾東西。收拾妥當,他一個勁兒地吩咐我快點回去,說讓他送就可以了。與普姆老阿媽寒暄了兩句,我就回去了。

回到礦上,把事情仔細想了下,越來越發現不對勁。這小子工作上並不怠慢,但生活上也沒見多麼勤快,他的單身宿舍跟垃圾堆一樣髒亂,而對這對母女就格外殷勤,實在讓人想不通。不過轉念一想,人家母女是他的藏語老師,尊敬點也是情理之中。

這年冬天,賀一鵬主動找上我,“領導,這次送煤我主動請纓,讓我去一趟吧,看看布達拉宮。”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沒問題。注意安全,小心就行。”

幾天後,賀一鵬跟司機一行平安回來了。乍一看,這小子的樣子紅光滿麵,我就開玩笑說:“小子,去了趟拉薩就這麼屁顛屁顛啊。”

還沒待賀一鵬打開話匣子,旁邊的一位司機就神秘地說:“小賀去約會女同誌咯,能不開心嗎?”

我故意做出吃驚的樣子,調侃道:“女同誌?小賀你戀愛了?礦上可沒有合適的對象,難道去拉薩認識的?你嘴皮子那麼厲害,臨時騙個也有可能。對了,不會是看上了隻母牛吧……”

要是平時,大家在賀一鵬身上開開玩笑他肯定不會在意,可這次他的情緒卻激動起來,使勁向司機瞪眼。那司機正說得起勁,也不理會他的眼色,便說:“卓嘎唄。我們小賀以後是我們牧民的女婿咯。到了那曲鎮上,非要纏著我繞道,去看卓嘎;看了不說,還留宿了一宿。哈哈。”

賀一鵬的秘密暴露了,麵紅耳赤,含糊不清地說:“就是去看看老師,沒有別的,沒有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