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北舊事九(3 / 3)

這是我第一次在高原上喝酒。第二天,我起床後頭隱隱作痛,正欲出門,迎麵跑來一位工人,匆忙地對我說:“蕭廠長,你見過吳書記沒有?”

我用拳頭使勁揉揉太陽穴,然後說:“沒在家啊?昨晚還一起喝酒了。”

那名工人說:“我一大早就去找書記,他答應了我下個月休假的事,我找他簽字來了。早上去他家,門半開著,人沒在。”

我努力地回想昨晚發生的一切,回憶起了昨晚離開的情景,並未見任何異常。以他的生活習慣,應該早就起來了才對。即使醉酒,以他的性格也不會賴床的。我心裏犯嘀咕,便帶著那名工人走到吳有根家。

門果然開了一條縫,進去一看,並未見到吳有根。仔細打量了下房子裏麵,一個暖壺倒在了地上,我把暖壺扶起,發覺有些不對勁,裏麵並沒有開水。拔開暖壺蓋一看,裏麵的暖壺膽破了。

這更不對勁了,吳有根盡管是個“粗人”,但也絕對不是見了暖壺倒下不去扶的人。礦區周邊百裏人煙稀少,他又能去哪裏了呢?不過回想他昨晚的勁頭,想必今天還在興頭上,早上一起床就去找一些老工人告別、回憶下往事也很有可能。

想到這裏,我對那名工人說:“再等等吧,上班時間到了,我先去上班了。書記說不定去別個工人家串門去了,他答應了讓你休假,肯定不會食言的,你放心吧。”

離開吳有根家,沿途問了幾位工人,他們也沒見過吳有根。我心裏一直忐忑不安,但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妥。

上午下班後,我第一件事就是去吳有根家。門依然掩著,我推開房門大喊幾聲“書記!書記”,還是沒人應答。我突然意識到情況不妙,立即喊上嶽父和愛人,三人分三路行動,挨家打聽吳書記的下落。整個住宿區忙成了一團,大家分開找。

十多分鍾後,人都擠在了吳有根家門口。

正值午飯時間,許多工人還端著搪瓷蓋碗,正在往嘴裏塞食物。吳有根書記失蹤了,也太莫名其妙了吧。大家交頭接耳,嚷成一片。我示意大家安靜下來,說:“有誰見過吳書記。”

黑壓壓的一片人開始嘀咕起來,沒有人回答。我繼續說:“昨晚老吳很高興,我們幾個在喝酒。他並未喝醉,臨走的時候還好好的,現在人去哪裏了?難道能憑空消失?”話一說完,大家再次議論紛紛。連我在內也覺得事情蹊蹺,心中的不安更加強烈起來。

跟幾位昨晚喝酒的同事商量了一番,我們決定分開去周圍找找。不一會兒,100多人分成了4個小組,以礦區為中心,四散分開找了起來。我跟嶽父、愛人分在一個小組,朝西南方向找去。可是,除了這個季節特有的一些格桑花之外,高原依然是高原,天地依然那麼純淨。吳有根究竟去哪裏了呢?要說去拉薩,今天根本就沒出車;要說搞惡作劇故意躲起來,他又不是小娃娃;要說一個人出去走走,可是時間也太長了;要說有什麼意外,他可是“老西藏”了,身體結實得跟犛牛一樣……

“你昨晚回家,一回來就打呼嚕,肯定什麼事情都不曉得。我在半夜好像聽到隔壁有什麼動靜,窸窸窣窣的,當時想喊你起來,可你睡得跟豬一樣,一翻身就繼續睡了。這聲音肯定不是賊發出的,礦上從沒鬧過賊……”程臘梅輕聲告訴我。

我瞪了她一眼,“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程臘梅低聲說:“喊你了,你不醒嘛,我也以為沒啥子事。”

我懊悔交加,本想再罵她幾句,身後傳來一名工人慌亂的聲音,帶著哭腔喊道:“廠長,廠長啊,吳書記沒了……”

他的話如晴天霹靂,我一個踉蹌,大腦呈現出一片空白。程臘梅扶著我,我兩腿機械地跟著這名工人跑到了礦區東北邊的那條小溪旁。

那條不知名的小溪潺潺地向東流淌,枯黃的小草比別處長得茂密些。吳有根就靜靜地躺在溪水邊,半邊身子都打濕了,一名工人正在給他使勁掐人中。在吳有根身旁,那隻常用的小水桶倒翻了,水灑了一地。

見我來了,那名工人緊緊抱住吳有根的頭,哭喊著說:“人已經不行了。”他一開始哭,一群男人不由得全部抽泣起來。我撲了上去,抱著還有些微熱的身體號啕大哭起來,也許是受到了情緒感染,大家全部痛哭起來,沉入一片悲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