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們土堆拉煤礦送來的煤遠遠不夠整個城市的需求,一星期隻有那麼幾車,是極其稀少的物資,運到拉薩後要優先滿足革命老幹部、黨委和政府等重要部門的用煤需求。
西藏的計劃經濟時期以20世紀70年代最為典型。拉薩當時食品和物資供應以單位職工集體戶口糧油副食供應本和票證為憑據。各機關企事業單位食堂所需肉類、食用油均按人頭供應,由夥食管理員去副食品公司或糧油倉庫統一采購,享受優惠供應價格,單位之外的居民群眾到衝賽康自由市場購買糧油副食和蔬菜,價格略高於政府統一供應價。各單位都有在市郊區統一劃定的菜地,由單位自行安排專人看管,種植和收獲季節,各單位幹部職工集體勞動去菜地耕種或采收,土豆、蘿卜、大白菜(包心菜)“老三樣”是多年的當家菜。那時各單位經常安排義務勞動,任務是淘廁所往菜地送糞肥或去糧油倉庫提糧油,單位還專配勞動用工作服。那時部隊供應稍微寬裕,有關係的可從部隊搞一些紅燒豬肉、午餐肉、水果罐頭或壓縮幹菜、壓縮幹糧等改善夥食,算是高標準了。那時縣處級以上幹部有食品特殊福利供應證,縣處級幹部每月特供12斤富強粉、兩斤油、一斤糖,後來作為“資產階級法權”特權遭批取消了。漢族幹部職工休假結束返藏時,總在登機或乘車前買幾樣時令蔬菜水果隨身帶來或與同事分享或約親朋好友聚餐,四川話講“打牙祭”。那時乘機進藏行李嚴格限重,手提不得超過10斤,還要過磅稱重,隻能捎帶少量食品果蔬,常有人因超重遭罰款而丟棄攜帶物品,或把多件衣物加穿於身,弄得既尷尬又狼狽。
當時的拉薩市也很簡陋,但與土堆拉相比,無疑是天堂了。我們一行四人來到拉薩,好像老土的農民,顧不得路途的疲勞,把拉薩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走遍了幾乎所有的胡同。本以為拉薩就是蔬菜天堂,想吃什麼就有什麼,誰知物資還是緊缺。我磨破了嘴皮,最終多爭取了一點點。
強巴不是第一次來拉薩,到拉薩第二天,他就帶著我們去到城邊的藏族群眾家,經過他耐心、努力的交談,我們從群眾那裏買到了一些蘿卜、大白菜和土豆。強巴的能耐令我刮目相看,一般人哪有膽量和能力弄到這麼多吃的啊?因為強巴的努力,我們算是勉強完成了任務,沒有辜負礦區工人們的期望,歡天喜地地回到了土堆拉煤礦。
接下來,車隊陸續去過拉薩十多次,我也去了幾次,但再也沒有第一次去拉薩那樣的興奮。我的駕駛技術越來越熟練了,其他幾位司機也能跑車了。
1974年的冬天,又是一個寒冬,安多地區連降大雪,斷斷續續到次年的3月。維持時間之長,範圍之廣,強度之強實屬曆史罕見。青藏公路上的道班工人每天都早出晚歸,清掃路邊積雪,無奈雪太大,當時又沒大型工具,最終路上還是堵了,圍困了許多車輛和物資。
雪越大,說明運往拉薩的煤越緊缺。時間就是生命。礦區領導看著一大堆煤運不出去,焦急萬分。吳有根找上我和其他幾位礦上領導,一起商談運煤的事。
吳有根說:“今年的雪是我來礦上這麼多年見過最大的一次,上次強巴回來,說路上雪好厚,開車有危險。”
我說:“總不能看著拉薩缺煤,我們不運過去,大家幹著急吧。”
吳有根和大家商量了下,最終決定讓我帶隊,帶上經驗最豐富的強巴和另外3名司機,一起去拉薩。吳有根還給我們準備了足夠多的衣物和食物,臨行前,他摸著頭,想了想說:“還是多帶個人去吧。老程身體好,人又機靈,人多力量大,你們一起去有個照應。”
我心想,不就是送煤嗎,又不是第一次。雖然路上有點積雪,但那麼多車不還是都通行了?我們人手多,出點小狀況也能很輕鬆容易地去應付,就說:“人足夠多了,路上有急事我們自己會處理。書記,你放心吧。”
“一路小心。”吳書記目送我們一行五人、兩輛車消失在遠方。
1974年12月9日,我們開始出車了,在安多縣境內,鵝毛般的大雪鋪天蓋地地飄落,夾雜著狂怒的寒風,整個天地一片蒼茫。“撒鹽空中差可擬”“未若柳絮因風起”還是差了點火候,大詩人李白的《北風行》中的“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台”,才可勉強說出這場雪降落的程度。
快到安多縣,我們的車被堵住了。我裹緊衣服下車,一打聽才知道前方形成了約一裏長的車隊。車多了意味著人也多,人多可壯膽,我七上八下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等了五六個小時,路終於疏通了。我們跟在車子後麵,緩慢地向拉薩駛去。抵達拉薩,已經是12月12日的下午了。
強巴笑著跟大家說:“隻要跟著前麵的車跑,我們就會沒事,那些司機的經驗豐富。”聽到他的話,我心想,問題也沒想象中的那麼嚴重,看來是吳書記把困難高估了。也難怪,他常年在礦上,不了解外麵的信息也屬正常。
準備好蔬菜等物資後,14日一大早,我們踏上了歸程。路上的車子很少,我問強巴:“車子呢?一路上怎麼不見車子?”
強巴說:“管他們呢,他們走他們的,我們走我們的。一路上我們多加小心就是。”
“要不我們再休息一兩天吧,這樣走我不放心。”我跟強巴商量。
“放心好了,廠長,這條路我們跑了十幾趟了,熟得很。已經出發了,咋可能往回走呢?不吉利。再說,我們一耽擱,礦上那麼多人就沒吃的了。”
強巴的話說得有道理,我也就沒再多言。因為路上有積雪,雪降下來就凍成了冰,非常濕滑,我們的車子比平時開的還要慢許多。一路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