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終生難忘的夜晚,至今想來仍然讓我後怕。那個年代醫療條件十分落後,沒有葡萄糖、止疼片,也沒有紅景天、高原安,對於初上高原,尤其是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地方的人來說,曆經高山反應的煎熬和折磨是必需的過程,是“入學考試”,就跟母親分娩新生命必然要經曆流血一樣。今天,人們坐飛機或供氧的火車直接去拉薩,未必能體驗高山反應,但如果直接去到海拔5000米以上的地方試試,沒有幾個不會趴下。
一個星期後,我的高山反應減退,終於走出了那間低矮的帳篷,感覺整個人也瘦了一圈。這是一個明媚的上午,煤礦周邊滿是白皚皚的積雪,在陽光照耀下閃爍燦爛的銀光;天空湛藍湛藍,好像被洗過一樣。
由於地處偏僻、技術能力跟不上,礦區還是一個露天煤礦,這意味著全部都要靠人力才能采挖。因為有煤,我們一年四季取暖都不用跟牧民那樣燒牛糞,而是就地取材燒煤取暖。質量好的煤要運走,我們舍不得用,日常用的是質量最差的那種。
正當我狐疑自己是不是要做挖煤工人的時候,吳有根打消了我的念頭,“你也知道,目前礦區照明全部靠蠟燭。我們買了發電機,沒用幾天就壞了,一直沒人會修理。你學技術出身的,以後就是礦區的機電設備維護管理技術員,全看你囉!”
聽完後,我哭笑不得。欣喜的是我的工作無須出太多苦力,還算體麵,至少不用跟那些采煤的工人老鄉整天臉上弄得跟個花臉貓一樣;苦惱的是我以前的工作壓根兒就跟機電維護沒多大關係,發電機之類的我從沒見過,叫我如何去修理?沒辦法,既來之、則安之,我總不能對滿臉殷切的吳書記說“我不行”之類的話吧,現在隻能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也要上了!
更為惱火的還在後麵。找遍整個礦區,除了能找到幾本《毛澤東語錄》之外,再也沒找到任何與機械修理有關的書籍了。找到幾位會開拖拉機、貨車的司機,他們也不能給我提供什麼有價值的修理意見。就這樣,一連好幾天很快過去了。
吳有根沒有說什麼,而是不斷鼓勵我:“小夥子,不能心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發電機還是第一次見到吧,這是中央照顧西藏的生產建設特意購買來的,沒想到一到高原老是出毛病。我們一定要修好它,用它照明,日夜不停地生產。”
由於礦區發電機全部都停了,晚上隻能點蠟燭照明。據礦上的人說,3台發電機剛來的時候還用得好好的,可是沒過半個月悉數壞了——跟人一樣,機器上了高原也會水土不服啊!
有一天晚上,也不知道到了淩晨幾點,我的大腦依然在高速運轉,滿腦子想的都是發電機,眼前浮現吳書記殷切的眼神。點起蠟燭,按照以前在江蘇的工廠裏設計模具的方法,拿了根洋釘做直尺,拿了支鉛筆畫起了發電機的內部構造。比例什麼的肯定與實際不一樣,圖紙也不規範,但隻要我能看明白就足夠了。
當我起身時,圖紙全部畫好了,東方既白。這天天氣不錯,風沙較小。幾個工人起床了,喝著僅有80℃左右的開水,正在啃幹饃饃。高原上的勞動量本身就不能太大,這是早餐,必須要吃的,不然又怎麼能應付一天的勞動?而我沒有一點睡意,徑直向3台發電機走去。發電機放置的地方比人住的好,起碼是一間十多平方米的小矮房,牆壁很結實,房子是石頭砌的,高約一米六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