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天旋地轉,我心慌得不行,再醒來,那當初送我走的小仙子正唯唯諾諾守在我身邊,淩霄殿裏一眾神仙將我定定望著,我身上那傷口不見。
身畔一方小鏡子碎成了渣渣。
我想起命格大仙的那句,若你有個閃失或者你任務完成,它自會帶你回到萬年之後的此時。
天帝眾人對我的表現很不滿意,我被送回招搖山暫時休息一陣子。
胡子叔意味深長看著我:“似雪城瘟疫不滅,最後於萬年前全城魔精都死了。孟雪景將自己封印於萬年冰川之下,從此似雪城滅族。”
我抬了頭說:“《妖精史記》裏寫得清清楚楚,你來複述個什麼?”
胡子叔又擼著胡子說:“近日似雪城的瘟疫之氣蠢蠢欲動,皆因為孟雪景雖然將自己封印,卻因為他不死,似雪城便不算真的滅了。他雖將自己變成了一個大冰塊,卻不知不覺中還是滋養著似雪城。那魔精們都死了,那瘟疫之症卻撿了便宜,那瘟疫之症如果再來,連魔精都抵禦不住,全族覆滅。一旦擴散開,你說人間和妖族又會如何?”
我想了想:“必死無疑。”
胡子叔點頭:“去萬年前將孟雪景殺死,是唯一的辦法。這種時光的空隙,即便是司命之神他們也是將所有的神力凝結了才實現的。你如果失敗,瘟疫必然席卷三界。”
我低了頭:“我不想殺孟雪景。”
胡子叔摸著我的頭發:“傻姑娘,你的天靈蓋是唯一能治療瘟疫的良方,如果你不殺了孟雪景,到時候一旦瘟疫大範圍擴散,等著天帝他們殺了你熬藥吧。你和孟雪景,隻能活一個。這才是為什麼將你送去完成任務,因為關係自己生死,才真的會拚盡全力啊。”
我恍然明白天帝那句“此人不死,將軍你也必死啊,所以請一定要不負我重托”。
我想了想仍是對著胡子叔說:“我還是不想孟雪景,死。”
陸 七寸青鋒
那塊鏡子被司命大仙拚圖一般,粘了起來。
等我好後,司命大仙與天帝很快又將我送回了似雪城。
我麵對著孟雪景撒了個謊,說那日其實我並未死,隻是變換隱了身去招搖山為自己療了傷。而這一次是來道別的。
孟雪景半天無語,最後抽著嘴角說:“回來就好。”
我知道這謊話漏洞太多,可是我已經抱了就算任務失敗被天帝他們取了天靈蓋,也不會再殺害他的想法。所以也不怕這瞎話有多瞎,隻想著一定要在死前見他一麵。
道別那日,我與孟雪景在似雪城上喝了一晚上的酒。
天明時,啟明星照亮暮夜,橙黃色的星子映著孔雀深藍的天空,我用手一點點地抹去淚水。
看著孟雪景一步步走進似雪城,眼淚再也止不住,隻覺得從此後再也不能見到這個人,便覺得由心難過。
我拿著青鋒劍轉身,卻忽然被攬了腰:“五五,就這麼走嗎?”
那紅衣的青年嘴角含笑:“既然要走,最後陪我切磋一場如何?”
還沒有答話,他已經動了劍,我也隻好拔劍奉陪。似雪城的大雪受他的靈力所控製,更加紛紛揚揚大了起來。我們直從茫茫綠草平原打到烏黑的城門之上,他紅衣翩然,立在橙黃色的月亮之前,笑著看我:“五五,以後離開似雪城,不要忘了我。”
我笑著笑著就哭了,舞著劍,跟他你來我往,白色的裙衫繞著他翩飛。
我們的相遇,本來就是世間縫隙裏的一個小小間隙,能夠相遇已經足夠值得感激。
我看著孟雪景的臉,心裏疼得一跳一跳。他笑著欺身過來,我的劍對著他的劍,我知道青峰遇上黑刃會有很好看的火花。
卻不想,劍尖在相碰的刹那,黑刃瞬間化成如絮的雪花。
我愣在當場,死命喊著孟雪景,劍去勢太快,我虎口被震得發麻仍收不回來,眼睜睜看著孟雪景撞上青鋒劍,笑著趁勢將劍直直沒入他的胸膛,然後將我攬在懷裏。
他紅衣似火,仍扯著嘴角笑著看我:“五五,我舍不得你。”
我急得大哭出來,“孟雪景,你這是幹什麼……”
他看著我笑,眼神沉沉:“五五,你既然來自萬年後,該是看過《妖精史記》的。不知裏麵如何記錄我孟雪景?
我紅著眼睛一字一句地背:“天資聰敏,三界難出其右。紅衣獵獵,萬神難掩其芒。其城似雪,魔將無雙!”
孟雪景握著我的指尖笑得爽朗:“五五,你看《妖精史記》都說我這麼聰明,我怎麼看不出你來自何方。那些天神的拙劣伎倆,過了一萬年還是那麼遜。
“我知道有一種仙訣,能夠讓人回到過去的時間裏。那麼五五,我猜你是從萬年後來的吧?為了殺我嗎?”
我看著他胸前紅衣黑了一片,哭得不行。孟雪景喘了粗氣,一字一句地說:“如果我不死,你任務完不成,那些不要臉的天神又會怎麼懲罰你?”
“似雪城瘟疫會再次禍害人間,我可能會被挖了天靈蓋救人吧……”
孟雪景捏著我臉頰笑:“五五啊……若我死了,能解了萬年後的禍患,你又能好好複命,我並不怕死,卻有些遺憾……我還想與你多……在一起,多……看些景色,吃幾頓好吃的……”
我捂著他胸口問:“疼嗎?”
他搖著頭說:“不疼。”
我卻疼得哭得受不住。
孟雪景臉色越來越白,我卻一點點覺得自己透明起來。
那日孟雪景散了滿身魔性繼續保著那些似雪城裏遭瘟疫困擾的魔精。
他終於徹底在我懷裏冰涼之時,我昏天黑日一輪回,回到天庭。
那日《斬神錄》記載:正月十五似雪城,白猿五五力斬魔將孟雪景,青鋒劍入心七分。
天帝和七十二路神仙守著我,都急著問:“可傷著了?可是哪裏疼?”
心那麼疼。
我躺在淩霄寶殿的地板上,哭得抓心撓肝。
太上老君帶著一葫蘆金丹湊過來:“將軍吃些止疼的藥丸如何?”
我哭得捂住臉,隻覺得心裏硬生生被割下去一塊,再難過不過,再傷心不過。
天都塌了,你的那藥丸怎麼治得好我。
我忽然醒悟,推開玉帝老兒們,奔到月白懸崖之上,看著沉沉暮色還未醒,清涼涼的露水一點點沾上我的衣衫。
我四處大喊找了司命大仙,二話不說將青鋒劍壓在他頸子上:“我已經保了似雪城瘟疫不再為禍人間,我還要孟雪景活著,我要他活著!”
司命大仙哭喪了臉,半天忽然輕聲道:“孟雪景是不能複活了。但是如果你想再見他也不是沒有辦法,隻不過你若一定要跟他一起,日後隻能有一萬年的性命。”
我將青鋒劍壓得更深:“快說!”
司命大仙哭道:“我的法力隻能送你穿越去兩萬年前。那時候似雪城還是一片祥和,你可與孟雪景過一萬年安穩日子。不過到了命數的日子,他還是要死的,你去了就回不來了。
“可是那時候的孟雪景,可還不認識你,一切要重新來過。”
我咬著唇瞪他:“送我去!”
尾
司命大仙轉盤一轉,我看著七十二天和我遙遠的招搖山:“生死不見了吧,自此後。”
我不知道那個人能否還在那裏等著我,我卻知道,我一定要去。
豔將五五是個說到做到的好姑娘,我當年許你的諾言,你在何處我便在何處。
我回到兩萬年前的似雪城,如果最後的結局還是我們要死在似雪城,那麼我陪你也好。
我抱著劍點點頭趴在城頭看燈也看城外茫茫,似雪城的石竹花開滿了荒野,成串的黃實子掛在原野上,看著就讓人舌尖泛酸。
我再次走入似雪城,走進五燈街,上元節的街上燈光璀璨,我推開城主府的門,看到那個曾經在我的劍下本該不在了的人。
紅色的走馬燈下,他豎著長發低著頭飲茶,我早知道我的孟雪景最是英俊,卻不知俊朗逼人如此。
黑眸抬起,一如那年我們在鏡中初相見,他一眼看過來,我已心悸。
我還未舉起手,便已經被守門將用棍棒抵住了後心,我大叫:“我是招搖山的小猴子,大神饒命!”
他紅衣的衣袖不染墨跡,長發漆黑散上紗罩衣,指著守門將:“讓她過來!”
我彎著嘴明明想笑,卻一不小心就哭了出來。
看著那人紅衣獵獵,一笑的俊朗模樣,隻覺得恍如隔世。
他看著我好奇地捏了捏我下巴:“小猴子,怎麼哭了?”
“公子,我叫五五,我走錯了路,我回不去招搖山了,好像一下子,忽然變成了孤兒。”我站在那兒等著他慢慢過來,帶著厭煩卻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城中正好缺個女將。”
孟雪景用我最喜歡的模樣,彎起左邊嘴角。
“歡迎來到似雪城,五五。”
還有一萬年那麼久,足夠我再勾搭這個人,讓他喜歡我。
我的似雪城,我的孟雪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