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點從凳子上滾下來,立即叫紫嫣快些梳頭,然後吩咐宮人:“去將姚大人請至偏殿,就說請他稍候片刻,本公主馬上就來。”
紫嫣撇嘴:“衛大人來也沒見公主這般心急。”
我朝著鏡子裏的她微笑:“紫嫣你還小,許多事你不懂。”
這下徹底惹怒紫嫣:“奴婢比公主虛長兩歲!”
……
後果就是好好一個雙刀髻生生被梳成了小兩把頭,氣勢一下就弱了一半,我去見姚止山的時候還有些生氣,他見到我也沒有說什麼,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一笑不笑,也不行禮。
我咳嗽了一聲:“我說,姚大人,你也稍微意思意思跟我行個禮啊,我好歹是個公主,你也不能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吧?”
他看了我一眼:“公主何以如此狼狽?”
我有些心虛地笑了一聲:“嗬嗬,今年流行……”
姚止山並不與我計較,自顧自開始吹笛,我坐在上座有些心急地開口:“你上次說——”笛聲稍大了些,我很快明白過來,放低聲音繼續問,“你上次提到了八年前,北疆的大草原,你是小堯哥哥?”
他稍稍頷首,繼續吹笛。
我又問:“你說找了我八年沒找到,可知我也托人尋了你多年?你怎麼跑到南蠻之地去了?”
這些問題就不是簡單頷首或搖頭能解答的了,既然無法用肢體語言解答,姚止山就幹脆不答,我在他悠揚的笛聲中,焦躁的心情居然漸漸平靜下來。
等他一曲吹罷我才讓人進來上茶,隨即又把宮人轟出去,他將笛子放下,這才又看了我一眼:“你倒是沒變,還是如此急躁。”
我當然沒變,可他性子變化卻大得很,小堯哥哥從前會和我一同騎小羊,會和我說笑,而眼前這位——我很懷疑,他到底會不會笑?
“你那時候是騙我的?你名字裏沒有‘堯’字。”
他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說:“以姓充名,我不算騙你,可你實實在在騙了我,你不是小辛,你是公主。”
“我是——”差點我就脫口而出了,幸好我突然想到衛延風告誡我的話,我現在代表的不單單是我自己,還有爹爹,還有身後整個福瑞樓,我不能輕舉妄動,於是我憋回了那句話,轉而說,“我是騙了你,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不能輕易對外透露。”
他微微點頭:“臣明白。”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也不說話,過了片刻,他終於將笛子重新拿起來,我本以為他又要開始吹奏,都已經調整好了姿勢準備好好欣賞,誰知他卻遞給我:“方才可聽清楚了?你試試。”
……
有這麼教人的嗎?聽一遍就會?那我還要你教什麼?!
我把笛子拍在桌上:“我不會!”
他冷冷道:“不會你方才一直說話做什麼?”
“我不是想確認一下你到底是不是小堯哥哥嗎!”我憤怒地回答。
他依然平靜:“小姚哥哥,姚止山的姚。”
我一下子泄了氣:“你一點也不像我的小堯哥哥……”
他大方點頭:“你也可以叫我姚師父。”
“還是叫小姚哥哥吧,”我興奮起來,“小姚哥哥你跟我說說你在南蠻發生的故事吧!”
他又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皇上吩咐,公主學笛。”
我大手一揮:“皇帝爹……呃我是說父皇,他那點小心思你還看不出來?不過就是想讓你常來我這金子閣,跟我培養培養感情,日後好把我塞給你嘛,學笛什麼的都是借口!”
“是嗎?”他總是一副淡淡的樣子,“那你可願意?”
這個問題不怎麼好回答啊,我想了想:“我們還是聊聊你這些年怎麼找我的吧!”
他沉默了半天才問:“你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忘記小堯哥哥?”
“當然沒有忘記,你不也沒忘記我嗎?”
他點點頭:“我沒有忘記你,可你要記住,從今以後,我是小姚哥哥,姚止山的姚。”
我高高興興地點頭:“我記住啦!”
小姚哥哥真的已經長大了,與我記憶裏一絲一毫都不像,他已經是雲國的功臣姚止山,再不是當初在大草原上跟我一起騎小羊的小堯哥哥了。
其實還有一句話我沒有問他,為什麼那夜我醉酒,他送我回來的時候,會說那句不會讓我嫁給別人呢?他是不是還記得,當初跟我說的,來京城找我,然後向爹爹提親,娶我當妻子?
那時候我是辛蕊,現在我成了艾金,那時候我說的爹爹是我親爹,現如今我名義上的爹是當今聖上,巧就巧在,當今聖上現在有意為艾金指婚,他心中的佳婿就是我這跟小時候半點不像了的小姚哥哥。
後來的幾天我一直在想,如果皇帝爹真把小姚哥哥指給我當駙馬,我會不會真的嫁呢?或許是因為想得太入神,連有人過來了我都沒發現。
衛延風在我身後咳嗽了一聲我才發現他來了,懶洋洋地跟他打招呼:“你又來啦?”
他饒有趣味地在我對麵的長廊上坐下,伸腦袋過來看我手裏握著的長笛,搖搖頭道:“看來皇上的心意是白費了。”
我頭也不抬:“現在不叫我公主啦?看來你演技不行嘛,這還在金子閣呢,我還沒被趕出宮呢,你就已經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衛延風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輕浮:“我就是不把你放在眼裏了你又能如何?找皇上治我個大不敬之罪?還是找姚止山來揍我一頓?”
我這才抬頭去看他:“你說什麼?”
一抬頭才發現,他今日穿的不是平日裏那樣輕便的朝服,而是一身鎧甲,腦門上還有一層細細密密的薄汗。
他還沒回答我,我就又問了:“你不熱?”
“剛練完兵,”他不以為意,“熱倒是不熱,有些渴了。”
我扯著嗓子喊:“紫嫣,你們家衛大人來了,冰鎮鴨梨候著!”
吼完我才對他聳肩:“紫嫣可是你忠實追隨者,那日慶功宴,姚止山送我回來,她沒少替你罵他。”
“是嗎?”他笑了笑,突然湊近問,“你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我不自覺朝後仰了仰,避開他直噴到我臉上的氣息,自己呼吸也有些不穩了:“什麼賭?”
他正準備回答我,紫嫣就蹦躂進來了:“衛大人!冰鎮鴨梨來啦!”
……
衛延風總算坐正,含笑把碗接過去,對紫嫣道謝。
紫嫣被他迷得七魂丟了八竅,一臉花癡地望著他。
我就惆悵了,紫嫣那個倒黴丫頭,能不能不每次都正好趕在他要跟我說什麼話的時候突然出現啊?真討厭!
等他走了我才想起來,忘了問他怎麼突然跑來金子閣,還有,他過來皇帝爹知不知道?
他前腳剛走,後腳小姚哥哥就來了,皇帝爹讓他來教我吹笛,他從進門就隻對著那根笛子在較勁,我很老實地湊過去對他說:“小姚哥哥,你別吹了,你吹得再好我也隻知道這曲子好聽而已,我學不會的,真的。”
他看了我一眼:“慢慢來。”
我不滿地嘟嘴:“我根本就不喜歡吹笛子!我不想學!”
小姚哥哥不管我哈欠連天,依然很有毅力地吹完了一整首曲子,然後站起來俯視我:“我雖然久不在京中,可對你與衛延風之事也有所耳聞。”
他這次是真的皺起了眉頭,很認真地問我:“你一心想嫁他為妻,是他堅持不肯娶你?”
……你不是都說了對我的事有所耳聞,那都知道了還來問我幹什麼。
“理論是這樣……”
他冷冷地看著我:“你是不是忘記了,八年前答應過我的事?”
我渾身打了個哆嗦:“你……”
“很好,”他繼續冷冷地道,“看來你還沒有完全忘記,如果他不拒絕你,如果我沒有及時出現,你就打算嫁給他了嗎我的小辛?”
不知道為什麼從他嘴裏吐出“小辛”這兩個字會讓我有一種渾身發毛的感覺。
我又打了個哆嗦:“那……那你也肯定知道,我最開始拒絕過的呀!後來我在大殿上說要嫁給衛延風,不也是因為害怕父皇把我嫁去南蠻和親嗎?”
說著說著我就激動起來:“再說了,我差點被送去和親的時候你在哪兒啊?這麼多年不見我怎麼知道你娶沒娶親啊?”
他居然望著我笑了笑,不過這笑容……還不如不笑。
“這麼說來,居然是我來晚了的錯?”
“沒錯!”我鼓起勇氣朝他怒吼,“你這八年上哪兒去了?你連臉都不一樣了,要是你不說你是小姚哥哥,我在路上碰見你了都認不出來,你說找我我就信?你能怎麼證明?”
姚止山居然被我唬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哼了一聲:“待的地方不一樣,容貌自然有變化,你不認識我也不稀奇,我認識你就行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你以後和他保持距離。”
我不爽了:“我是公主,還輪不到你來命令我!”
他又恢複了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公主別忘了,如今皇上可有意將您指給臣為妻,提早適應適應為妻之道也未嚐不可。”
這話說得就更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