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回到過去(3 / 3)

對於一個十分固執的青年來講,這麼大的教訓讓他一輩子都不能夠忘卻,因為他不想,這是他的選擇。沒有人可以勉強他。

到了,終於到了!他沒有倒下,汗水的侵蝕讓他的眼睛失去了方向,但還是走到了這塊神聖的水泥板(樓麵)上,這樣的結果確實讓他感到了一種莫大的安慰。

可他遠遠不知道,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下午五點多,下班的時間已經到了,領班的才慢慢地從樓梯上走了上來,他是監工的,誰都不知道今天監工的會是領班。從他嘴裏叼的一根煙可以看得出他是叫我們下班的,混凝土還沒有打完,今晚又得加班,然而這樣的消息讓眼鏡很驚訝,因為他在往年的假期給人攬工的時候從來都沒有加過夜班,但是這樣的消息他不得不接受,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講,這是一個掙錢的渠道,但對於從來都沒有過這種經驗的眼鏡來講,就像是晴天霹靂。

他們一個個都在匆忙的收拾工具,大工們將沒有合全的縫子抹著水泥,等他們已經走下樓梯的時候,飯已經涼了,擺在他們眼前的,仍然是水煮白菜和一盆子白麵疙瘩,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些,第一個趕進房門端上飯碗的就是他,沒有洗臉,也沒有去衛生間,而是邁著十分緊張的步子向灶房門前走去,那婆娘看著眼鏡回來之後,便馬上走出門外來到打飯的地方,給他舀上了兩鐵勺子,都是從盆底下摟的,婆娘的這種舉動卻讓眼鏡反感起來,他在想:這萬一讓其他人發現可怎麼辦?這種做法會引起全部攬工人的公憤的。搭上去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他,他還是個正在求學的青年呀。他知道這是為他好,可強烈的自尊心沒有給他的同情者留下一個可觀的位置。

少時,工人們一個個都在敲打著自己的鐵碗,這聲音格外的雜亂,很刺耳,沒有一點點的節律性。假如有人要把這樣的噪音寫上一段詞曲的話。那麼,他很有可能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力。

在今天他咽下去的不是飯,而是一種沒有名字的物質。

他很快就吃完了,然後便放下碗筷,連洗都沒洗,一個人踱步出去了,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裏,然而這裏的一切已經屬於他了。

順著小路一直往北走,便到了西河橋的柏油馬路,他從川流不息的車輛中望見了橋下田畔的油菜田,橋下麵的黃河水激蕩起一片白霧,再往南看,巍峨的山巒被疾馳的火車頭劃過,然而顯示不出一點點的威嚴,突兀的峰巔上麵偶爾會隱隱約約的幾棵樹出現。在橋岸上,是一排排的碧綠,有草,有水藻,再加上幾棵小白楊,構成了這片蔥鬱的綠化地帶。但卻隨著夕陽昏暈的映襯,給這裏的一切披上了一層緋紅。

唉,層層的生雲又從南方走來,大概是用雨點來裝飾這塊碧綠吧。

他轉身了,隨著小橋的弧線透過轎車的點綴,他們的速度已經把後麵的一切參照物都甩在了後麵,越過筆直的柏油馬路向北方駛去。

他遠遠地不知道已經快要上班了,今晚是夜班,這是他第一天上班,而且還攤上個夜班。他不由得心裏有一股子的酸味直接沸騰,這個時候,似乎在他的心裏有一種隱形的魔鬼給他注入了10毫升的濃硫酸,腐蝕著,燃燒著。而在此刻,他想到了家裏的一切,甚至連往年打工的地點與生活環境都做了一個鮮明的對比,他深深的感覺到,在這裏,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隻有他一個人單槍匹馬的闖蕩,就短短四十天。而這個短短的光陰卻沒有將他束縛。對於一個普通的人來講,似乎這已經超越了自身的局限,因為他不想這麼做,這不是他的生活,更不是他的世界,這是一個暫時性的宿命,一個客棧。

在主體高架上,他伺候著三個匠人。在每天上班之前必須要把灰和好,等待匠人的到來,天天如此。但他對這樣的生活卻沒有半點的浮躁,隻是一如既往的順著路子幹他的活。他起的比每個人都要早,包括一些常年攬工的老手,他們都是和打工們一起起床的,可偏偏這位夥計就不一樣,每天都比他們要早起一個小時。黎明的星光照出了這位年輕人閃灼著的鋒利的光芒,背心的汗味並沒有消失,在這樣的環境下已經凍成了晶體。彎曲著的身子板顯得那般的僵硬。雖然如此,但他的思緒仍然擋不住汗水的澆灌,將他這棵獨苗要培育出鮮花的慰藉。

在這裏,他已經幹了整整一個星期,他還是在出著老把子的力氣,他知道,在這個社會裏頭,並不是說所有的事情都是用汗水的付出都能夠換來的。而這種付出,不是以往的用主觀的影響而摧殘自己的軀體,而是一個漸漸過度的過程。如果是這樣,可能無謂的付出要減緩些吧。

天色已經漸漸地暗了下來,他展開了步子,迅速的走下西河橋,順著人行道向工地的方向跑去。他的心跳得更加厲害,他不敢向四周張望,因為不管是幢幢的廠房還是櫛比的大廈,都是用同一種眼神在看著他,在這裏他好像是一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等他到目的地的時候,已經遲了,他不可能在今晚又耽擱上班的時間,因為再耽誤的不僅僅是這裏的活,丟失的,是時間和金錢。

等他回到這裏,天已經很黑了,他望去的隻不過是亮的刺眼的千瓦燈,懸掛在塔吊上,好像一個啟明星。

在今晚,他決定了不去上班,因為已經遲到了,麵對這樣的一切,他不得不到做飯的那婆娘家裏走一趟,在這之前,他已經向夥計們打問好了,她家就在離著不遠的一個土行行裏,這裏,垃圾已經堆成了片,他正想去她家走一趟,正好把這兩天打飯的情況說明一下,他覺得這樣的飯吃在他肚子裏會得不到較好的吸收。但他又不敢,他害怕失去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

他隨著晚風的侵襲走進了房間,裏麵一個人也沒有,隻是淩亂的被褥撲散在床上,地下的煙頭七倒八歪的擺在地上,一股子的腳臭味讓他喘不過氣來,他忽然感覺自己很累,叼起一支煙點燃後躺在了床上,他不知道自己在幹啥。隻是懵昏的頭腦在不停的安慰著自己: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