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深夜了,從連一個土丘都沒有的荒原裏傳來一兩聲犬吠,打破了獨自一人在這裏守候的使者的夢幻。那吠聲,毛骨悚然,那吠聲,又是一種的無堅不摧。今晚的叫聲到底是什麼個意思,沒人能夠聽得懂,誰也不知道,這永遠是一個謎。
忽然從他的側麵傳來一股子放屁的聲音,這個時候的他確實不能夠再忍受了,他拎起自己的短袖,嶄新,卻有一點點的油汙,皺褶就不用說了,橫七豎八的。他用領口掩住了鼻孔,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短袖是披著的,他坐在了路旁的一棵旱柳樹下,摸索著褲兜,他在找煙袋,這個夜晚他沒有合眼,這並不意味著他的擔心和他的墮落,或許在這個時候咱們的猜測是對著的,在這個時候他的心裏已經充滿著恐懼與不安。
他倚在樹幹最下麵,點燃的煙嘴隨著他的呼吸一閃一閃,向遠處望吧,他又心痛又難過,七彩的豪華燈一盞比一盞亮堂,轎車一輛比一輛敞快,有裝飾店裏的音響聲唱著流行歌曲,有城邊軌道裏火車的鳴笛,在這個時候,他深深地感覺到“火車要來了”。
是的。火車要來了。他還在這裏等什麼?他在呆呆的望著,偶爾會露出點點的傻笑,我為什麼要來這裏?----什麼也不為,就四個字:我要生存!
明天就去買火車票去更遠的地方暢遊一番,但這裏一定會充滿著衝突,隨著夜風的安撫,似乎他已經來到了他想要的世界,做上了火車。來到他的北京大學,並分到了他最愛的曆史係,他在和一些素不相識的很陌生的學生玩耍,在體育場打球,這裏的學生來自全國各地,然而他遇見了他最想看到的外國人,皮膚雪白,黃黃的頭發捎帶一點點的咖啡色,個子細長,尤其是一個個洋妞,長得確實是吸引人的眼光。因為他知道,這隻不過是一種欣賞。當他走出校門的那一刻起,永遠的向“北京大學”說“再見了”如果你在遠方來眺望這裏,你老遠的會看見這裏有一座永遠不會被腐蝕掉的塑像。
他永遠的不知道,這隻不過是一場夢罷了,等他回到現實的時候,天已經破曉了,他搬起這兩張沉重的眼皮回到了昨晚的那張床鋪上,他看見的,沒有一點點的改變,所有的一切照舊,他拖著疲憊至極的身子躺在了被窩,蒙著臉,很不安然的樣子。昨晚的夢讓他的心勁得到了進一步的鈣化,遙遠、漫長,卻很艱難,這樣的日子的確是很難熬的。他根本不知道當他在這塊荒地沉睡的時候從額角流下來的到底是眼淚還是汗珠。隻是枕巾在不斷地濕潤。
快到早上11點了,工地的老板來了,這個“大人物”的出現又得讓這塊很安靜的荒原變得沸騰起來,不過在他們看來給這樣的地方增加點人氣也是對的。各個攬工的公民擁擠成一蜂窩,爭先恐後的向老板擠過來,然而這並不意味著他們的工作已經固定,因為在這個工地所招收的人數是有數量的,僅限於會砌磚頭和一些身強力壯的後生,其他的紛紛淘汰。這並不是三錘兩棒子就能定個音的。過了半會,老板的舉動讓這類攬工漢已經失落了,有的裝好自己的背囊準備回家,有的準備另找活幹,但有少數的公民在這裏抱怨著,他們心裏的滋味無人能夠夠體會到。當然就憑眼鏡那骨瘦如柴的身板當然被落選。他已經失落了,包裏壓根就沒有帶一點點的口糧,他已經很饑餓了。
天之一隅連續的泛著層層雲翳,在沒有屏障的那座土丘上竄來一陣陣的猛風揚起的灰塵朦朧了整個天空,在荒郊野外露宿的攬工漢們就像是被蒸進了籠屜,蒸汽一會比一會濃,他們開始呐喊起來,這種聲音是一種讓人感覺不到的淒涼。眼鏡並沒有做聲,隻是一個人將頭蒙進了被窩。此刻,他永遠不知道,這是一個烏雲密布的季節,就連天上的鴉鴉雀雀都悄無聲息,似乎在等待下一幕將會給這片黃土帶來什麼。處在雜草間的昆蟲開始了叫喚,因為這將是他們永遠不情願看到了一部戲。看,黑沉沉的生雲從八角山的一側奔赴過來。在天與山相交接的地平線上透出幾條像帶子般的彩條,閃電根本看不見,偶爾會聽到一兩聲沉重而悠長的雷聲,他們的呐喊聲已摻有雜聲,在地上撒的零碎的地衣已被黃塵遮蓋。巢穴中停留的螞蟻們紛紛湧出洞口,在傾聽人間的術語。對這裏的攬工漢們來說這似乎就是一個連做夢都沒有出現過的童話,而這種童話僅局限於他們之間。但對於一言不發的眼鏡來說,這又是一次對他的人生考驗,他在想:既然已經來到了這裏,他就要給這裏按一個家,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家。雖然如此,對於這樣恐怖的一個局麵,他們將要挑戰一場暴風雨洗禮。
天已經亮了,在雷聲滾滾的天日裏居然沒有一滴的雨水,在這個時候他們深深的感覺到:“我們是幸運的!”
是啊,我們是幸福的,但對我們已經回家的或者說現在正在趕路的同夥來講是一種悲催,我們不想提這事。
眼鏡已經睡醒了,他並沒有向任何人問好或者說來回答任何人的某些問題,因為對他來講,在這個時候腦子一片空白,說實話他在這裏一刻也不想呆了,但命運的造就讓他失去了理智。他原本來到這裏,為的就是能夠掙夠下半學期的學費,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居然連活都沒有攬上,對他來說這的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誰都可以看得出他很著急,但自己卻又在這裏,跟一群從來都沒有見過麵的夥計生活在一起,他要哭泣,蒙上被子偷偷的哭泣,但又不敢將自己的淚泉豁出一個缺口,因為在他的心裏已經有了一次教訓,有兩三個來自東北他鄉的同夥已經走了,他不敢,他來到這裏是有目的的,是有想法的,他的學費,他吃苦耐勞的機會,不敢在這裏喪失。眼看這裏的活沒有了著落,他要走了,這次真的要走了。因為在這裏他已經呆了足足十二小時,麵對這樣的情景,他不敢在僵持了,他深深地意識到,這跟別的不一樣,消費的不是夥食,而是自己的金錢與時間。再這樣耗下去,他會崩潰。就這樣,他打起自己的背囊,又一次的離開了這個目的地,他初次選擇的目的地。
再見了,這片“高貴”的黃土!再見了,這個鳥不下蛋的地獄!再見了,還未起航的同類!
還有,我那些回家的或者說正在趕路的夥計們,回家照顧好妻小,我要是回來了,還要和你們端起這杯酒樽,為你今後的光陰“喝彩”!
挑窮撿富的光膀子的老板,見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