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星空已經泛起白色的漣漪,在這個時候,他不想再回到以前的生活裏,從大學到回家,再過渡到想著遠走高飛,最後還是在這座土塬地安居樂業,他不想再回憶以前了,但孫豔的再次出現讓他的心揪得更緊。在這個夜裏,他失眠了,他永遠的沒有合眼,他蹲在炕角的一個仡佬(方言,旮旯的意思,這裏貶義。)裏,一根接一根的抽著旱煙棒,他的頭發已經白了,在和阿潤講故事的同時,他似乎也感覺到了一絲的不安,因為對於這一點,阿潤比誰都敏感,他不再是以為傻乎乎的青年,而是正在向成年過渡的這樣一個過程。
三奇對於現在的處境並不滿意,孫豔的出現更讓他控製不了他那顆已經固化了的心房。不,這不是真的,我不想讓一個無辜的女人倒在我麵前。張三奇深深地意識到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
更深層的秋天已經將存在於夏日裏的雜質清除的一幹二淨,外麵刺骨的冷風從破爛的梯窗竄進來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寒戰,此刻,在他心裏並沒有之前的那股子驚濤駭浪,而是已經流累的血液微微漾起黑色的波瀾。眼下就要入冬了,可是家裏的一切還很狼狽,對於這樣的處境,他並沒有向妻子訴說,而是一個人坐在那裏抽泣。----是呀,他隻有偷偷的流淚。我的妻子,你還很幼稚,自從把你娶回家,你就是我的人了,但還是沒有將你的腦汁固化。你就是我精神上的一根支柱,誰也不能夠將其抽掉。張三奇深深地感覺到了西方女人給予他前所未有的欣慰,這是無人可以代替的。看著妻子的鼾聲漸漸響起,他起開了身子,拉開爛門向外邊走去。夜已經很深了,他沒有披一件像樣的衣服,在他心裏已經盤算了好久的問題就在這個晚上瞬間爆發: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辦呀?
他深深地感覺到,秋天的即將結束,意味著寒冷的冬天即將到來。但出現在他眼前的卻是青鬆柳綠,對麵山坡農戶家的麥場還有沒有打完麥子的主戶,他深深地聞見了熟麥香。按理來講,已經是到了開年的時候了,天哪,回頭看看嘛,整個村的村民哪有一副過年的氣象嘛,家家關門閉戶,夜裏靜的怕人,沒有人可以肯定這是一個秋去冬來的階段。
張三奇終於體會到了人結婚以後會是個什麼樣子。麵對的又是怎樣的生活。他又一次的陷入到苦惱之中去,此刻,沒有人可以幫到他。隻有數不盡的眼淚在心的漩渦裏漫步。他似乎在啜泣,如果是這樣,大地就是他最忠實的聆聽者。
皎潔的月光已經出現了,早就出現了,隻是他沒有看見而已,在他的心裏,這似乎就是一個幻想。沒有人可以阻止他遠走高飛的理念,更沒有人可以憐憫他現在的處境,而現在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把整個家的光景過在人前頭。這樣他就不再向楊書記家低頭哈腰的去借錢了。誰都知道,這隻不過是他的一種想法而已。沒有人可以相信他嘞!
東邊的路燈亮了,很模糊,他看見的,好像是一顆吊在空中的殘星。很小很小,他依然不能夠知道這就是他要選的路子。
在這個瞬間,他似乎感覺到了有一個影子在陪伴著他,並不可怕,而且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而這種溫暖,僅局限在身後,一個幽靈抱住了他,給了他一種安慰,一種鼓勵。因為他要更好的活下去呀。這正是他的妻子。他朝後看了一眼,沉默了,在此刻,他並沒有想著壓製自己的內心情感,而是還沒到所要爆發的時候。
對於阿潤來說,這的確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情,因為自結婚以來,他並沒有想過丈夫會有這麼多的困惑,而這種困惑不僅僅是來自那個女學生,比這更重要的,還很多……很多……
對於英麗來說,哥哥現在的處境也讓她為難,因為從三奇把一家老小都找來之後,她好像在一夜間懂了好多。是的,我們的英麗懂事了,不再是一位幼稚的頑童,她現在已經是一位懵懂人生的高中生了。他不敢去想之前的處境,因為在想起的同時,她會看到哥哥現在的處境,她明白,在這個時候她不敢向家裏要一分錢。對於一個即將步入社會的女子來講,她的一切已經被很強的自尊心所控製。
正好趕上晴天,家裏沒有一撮撮米鹽,他想著到街道去買上一些,順便在通渭縣第一中學看看英麗,他手裏頭並沒有錢,但為了讓妹妹能夠趕上學習,在其他同學麵前撐起麵子,他還是多帶了一些,誰讓我們在這個年代裏沒有本事呢。他是過來人,對於學生在生活方麵的問題,他還是能夠料理的來。
阿潤打點好他在往日裏趕集的時候帶的棕色包包,用濕毛巾擦了一遍又一遍。微笑的臉麵的確讓人寒酸,不管怎樣,在這樣的生活光景中,她依然在丈夫麵前保持她的那種微笑。或許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講,自尊心的存在與瀦留是永遠脆弱的,它就像一塊立在懸崖上的石頭,隨時都有掉下去的可能,如果這塊石頭會在那一天真的掉落,下麵任何有生命的生物都有可能被砸死,或者說受傷。
“你幹甚去?”她死死的抓住丈夫的手。
“不是給你說了嗎。你怎麼還問呢?”他回過頭來對妻子說,“哎呀,你別抓我的手嘛,讓人看了多不好。----噢,我的煙袋沒拿,快,吉米,幫我那一起去啊。”他拽開妻子的手,轉過了身子,用一把肮髒的手指梳理了一下他那好長時間都沒有洗的頭發。
不一會,妻子手裏拿著煙袋跑了過來,將煙袋遞到丈夫手中,朝著對麵的麥田大喊了一聲:“噢----喲!……噢----喲!”三奇深深感覺到了鼻子裏的酸味比以前更加濃烈,似乎在他體內有一種說不出的能量在揮發,那種揮發,是迅速的。眼前的一切卻讓他可望而不可即呀!
就在這個日子裏,他似乎感覺到了一切的溫暖。往日裏潺潺的石窯溝流水今天咆哮起來,很顯然是雷雨將要來臨的征兆,不過如此,這裏的一切已經否決。對於張三奇來說,他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了。
麵對之前的一切,他隻能在這裏冷宿長眠,給自己一個永遠不能初醒的夢,這個夢,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