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被春風吹紅的綠葉(3 / 3)

“什麼時候的事?”他的腿部已經開始顫抖。

“你問這幹甚?”他拿出自己的煙袋,撮出一撮煙沫開始卷起來,可他還是將嘴唇間夾得那半截舍不得扔。

“他是我的家人,一個是我的親爹親娘,一個是我的親妹妹,她還在上學,我為甚不能問他們?”他的話語確實有點結巴,眼框裏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或許是他根本沒有停留眼淚的權利吧。

“你還是問問你自己吧?”他斜著那雙三角眼狠狠地瞪了一眼,隨後深深地抽了口煙,將頭低下來,看看自己腳麵上的補丁開始煽起了風。又要麻煩我那個該死的婆娘了----他在想。

“到底是甚麼原因你告訴我嘛?”此刻,他再也保留不住他那張破聲帶所發出的嘶啞聲,這是通渭話,他沒有說不通話的緣故就在於他已經忘記了普通話該怎麼說,雖然他是本科畢業的一屆書生。他隻有深深地感覺到有一種常人不能夠想象的糾結。

“告訴我為什麼離家?”楊書記搓了搓已經附滿繭的手心問道,他並沒有抬頭。

聽了楊書記的話,他深深的感覺到愧疚,對阿潤的愧疚,對家人的愧疚,對整個村子村民們的愧疚,這將是他永遠不能夠彌補的過失。

楊書記離他家還有些距離,雖說不是很遠,但對於一個快要退休的基層幹部,確實有一點點的不便。他從十八歲就開始抽煙,且抽的很緊,不得呼吸道疾病才怪呢。這是他講給我們這些小娃娃的,讓我們不要走他的老路。

他之前卻是有過很多的事情,但在這個時候,三奇不得不對他產生一種憐憫。因為在他腦子裏深深地刻著這樣一句話:隻要是人,總有老的時候!總有不能夠動彈的時候!就是再能幹,官再大,權再高,錢再多,隻要是長著一副人臉,長著一板人身,長著一顆人心,都會從小變大,從大變老,從老變衰,最後過渡到死亡的這樣一個過程!

站在楊書記院子裏的三奇臉上灼燒的發燙,似乎把全身的血液都聚到了臉上。

“她要向你借書,借不借?痛快一點!”張三奇似乎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種恐懼。

“誰?”他吞吞吐吐的口音已經把存在於心中的一切都告訴了書記。

“你甭管是誰,就說借還是不借的問題!”在這個時候,他幾乎連問這樣的問題的權利都沒有,他明確了他的身份。久久沒有抬頭。

“甚麼書?”他的勇氣是反意識做出的決定。

“《平凡的世界》!”----

“你怎麼知道我有這本書?是不是……”楊書記這樣的書名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現在懷疑最大的就是他的老相好吉林的一位女人,因為在大學的時候,自從他從校外的一個書攤買來之後他從來沒有完完整整的看過一遍,都是來自吉林的那位女生在替他翻閱,為的就是能夠讓她活的像潤葉那樣,雖說這書是他買來的,且沒有完整的看過一遍,但至少瀏覽過,也許次數不止一次吧。所以他要她活的跟田潤葉一樣,但絕對的不能有田潤葉一樣的經曆,這隻是他的願望。

自打那位女生喜歡上(最後過渡到迷戀)那本書以後,往往會有一個人在課餘時間或者說晚自習下了之後到草坪上看,她被一個窮人青年孫少安迷住了,一個沒有經濟讀書甚至連肚子都吃不飽的青年卻有著一股子的男子霸氣,有著博厚的遠大追求,一個陝西的青年,他的身份卻永遠不變,是個農民----就這樣,日日都在讀它,夜夜如此,甚至過度到廢寢忘食的程度。

“莫非她找過俺?”三奇在這個時候沒有說一句的普通話,因為就在此刻,他連普通話這三個字怎麼寫都已經忘掉了。

“甚跟甚嘛?她是誰?難道你知道是誰找過你?看把你能的?”楊書記將頭拿了過來,將能夠起上作用的一頭塞進塑料桶,水裏開始冒起了汙濁的水泡。

“我知道了。”他被楊書記的這句話解開了心中的所有盲目與困惑,現在他可以完全的斷定借書人肯定是她。

他擦了擦眼角遺留下的淚痕,“書記,請你告訴我她現在在哪?”他的心分外的焦急,在這個時候,沒有人可以回答他的一切,因為他知道這些都已經晚了。現在兩頭子的責任分不清到底哪邊輕,哪邊重。

“不知道啊,她是一個穿著很洋氣的女孩子,說話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啊,胖乎乎的。”楊書記簡單的描述讓三奇的猜測更加準確。但他卻在這個時候失去了要把曾經的戀人找回來的勇氣,因為阿潤還在破窯等他,到現在連飯都沒有吃,與他有直接關係的家人沒有音訊。在這個時候,他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將書借給之前找過她借書的女人手中,一本《平凡的世界》,一段不平凡的故事,他都會深深牢記,因為曾經,這是她講給三奇聽過的。

他猛地聳起脊梁骨,看了看書記,便迅速地從門外跑出去,似乎跟發生什麼事故一樣。驀地,他停住了腳步,將黑黝黝的脖子轉過去喊道:“書記,不要走開,這本書我借給她!”對於來之不明借書的女子,卻讓他冷卻了好久的心思在這一瞬間突然開始燃燒起來。

不大一會,他又一次的跑進楊書記院內,將一本已經揉的差不多的書遞到書記手裏,那確實是一本好書----路遙的《平凡的世界》!

“麻煩你轉交給她,如果她還來!”他的聲音有一點點的不自在。說完又跑開了。

對於三奇的行動與對話,楊書記很驚訝。

他看看日頭,已經快到吃飯的時間了。他的阿潤依然在板凳上等他,在破窯裏的板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