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楊書記計謀得逞;阿潤尋求出路(3 / 3)

有人推開她的門,打開燈。她轉過身來,進來的是她的女主人,“你是否想過和她複婚?”

“不可能了,聖母,絕對不可能了。”她含住將要掉落的淚水。

“吉米,可不能這麼說。還是有機會的。”她將手裏的一個橘子遞給阿潤。

“我何曾不想。自從看到他的來信,確實讓我心寒。”她剝開橘子,眼淚已經落到了橘牙上麵,分不清到底是橘汁還是眼淚。

“吉米,他告訴你什麼了?”她聽得很認真,似乎有些同情。

“他沒有告訴我什麼,隻不過他在國外已經有了新的家庭。”在她泣不成聲的語音中聽到了傾訴。

她依然默不作聲。坐在床頭玩弄著床單。

天色已經很黑了,外麵的一切似乎與她們不相幹,她明確地知道,屬於她的歸宿已經不再是那間潮濕的土屋,隻不過在以前她壓根就沒有過渡到正常人得生活。兒子張明強已經走了,她的失落隻有她知道,她不想去關心她的主人,麵對楊書記屢次的嘲諷,在她眼裏似乎沒有一點點的可恨感,而現在,她最想要的就是女主人對她的寒暄,不過還好,她所謂的“聖母”對她就像親妹妹一樣,她在這裏很安全。

她站在櫃台前,望著外麵,她清晰看見外麵的榆樹已經毫不猶豫的開起了花,顏色與葉子一致,一朵挨著一朵,一朵有一朵的姿勢,她跟本看不清在它們之間存有花骨朵,因為這樣的榆樹花不僅僅是她第一次見,榆樹的一旁,沒有蜜蜂,隻有顏色花花綠綠得甲殼蟲,時不時的發出響聲,假如她不仔細地去聽,根本聽不見,這已經到晌午了,茫空裏已經有了鳥雀,很小的那種,根本看不出是什麼種類,天空是沒有陽光的。她坐在一條長凳上,梳理著自己以前蓬亂不堪的黃發。

“吉米,來客人了沒?”

“還沒呢。”她並沒有抬起頭,而是在不斷地清理著梳縫裏頭夾雜的殘發。

“我出去一趟,你先看著。”|

“聖母,你要去哪裏?”她站了起來。

“看著點,留心點,別再走丟了。”她“撲哧”笑了,然後抹了一下唇角走了出去。

她的肚子有些餓了,在這個時候,她不敢向任何一個人去要,更不敢到灶頭自己去做,她依然在等,等女主人回來。

麗薩,你為什麼不帶著我走?是不是我以前的舉動將你玷汙?這是我的罪過,但我們是同類呀,你是否知道,我現在的生活會是個什麼樣子?

她在傾吐著自己的心願,在這個時候,她什麼也不想,隻希望再一次的能夠得到男主人的青睞。

外麵開始起風了,吹得榆樹花滿地都是,鋪灑在整個路麵,風是涼的。

“喲,是你呀,你在這裏作甚?”楊書記走進來衝著她發笑。

“書記,想買點什麼?”她的微笑絕對是偶然的。

“什麼也不買,隻是轉轉而已。”他還是在那裏笑嗬。

已經半個時辰了,還是不見女主人的影子,她或許已經習慣了,隻不過在這個時候她非常的想用餐。深灰色的鉛雲已經蒙蔽所有,她清楚地聽見,雨點已經打在了瓦渠。風還在不斷的刮著,她對外麵的景象已經有了印象,而這種印象,絕對是下意識的。

“在扮裝,過會就來了,麗薩,稍等。”她在默默地念叨。

她已經將梳好的黃發再一次的散開,拿起擺在地麵的綠色臉盆,很顯然是要洗漱。

“吉米小姐,在幹嘛?就要做飯。”她進來了,手裏拿著一樣不認識的東西,而這一次,或許是給仆人的禮物,一個很珍貴的“禮物”,而這一次,僅僅對於自身而言。

“吉米,快,這裏有你的事,我們絕對的幹不了,隻有你了。”她的聲音有點嘶啞。

“嗯……什麼呀?”

“快點。”

她披著頭發趕出了門,雨點滴落在她的發上,肩上,衣領上,甚至連鼻尖都有掉落的水珠。

“是不是很冷?”主人問道。

“不冷,一點都不冷。”她說。

她將一塊木板交給阿潤,她依然麵帶笑容,她這次的笑,絕對是出自於偶然。

“主人,你讓我作甚?”她抬起頭來問道。

“把它運到倉庫。”說完她戴上一頂粉色遮陽帽走了。

她沉思了,感到很驚訝。她比誰都明確,這不是她要幹的活,這裏不屬於她,但如果這一次她要離開,主人會向她要租金。

“你是否可以不選擇?”男主人過來了,臉色一股勁的嚴肅,誰也不能夠接近他。

“我是否可以有不選擇的權利?”她反問道。

“這個……這個你可以選擇。”他有點結巴的說道。

“我不能夠選擇,我要為我贖罪。”她的回答依然執著。

她看都沒看一眼,隨後戴上一雙已經發黑的白手套,弓下腰開始搬起了木板,這是一塊榆木板,有些分量,不過眼前的一切她將要失去。可能她的智障會又一次的複發。

誰都知道,這不是以前,這是她的生活。

離她的生日還有整整十天,在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一個能夠為她禱告,上帝的恩賜是有限度的。對於這個話題,她比誰都敏感。

汗珠已經滲出了她的額頭,這已經是第二塊了,在心裏,她知道主人給她的是一塊,但對於擺放在眼前的東西,她別無選擇。

從看守鋪麵到現在,她一直沒有停歇過。天天忍饑挨餓,因為她之前所做的一切並不是為了今天。隻是希望能夠得到主人的青睞。

她在不停地搬,一塊,兩塊……直到最後,她依然不會停歇每一秒。為的就是能夠掙口飯吃。對她來說,尊嚴比什麼都重要。不幹活沒有飯吃,一個“神經病患者”的想法已經過度到她的原則。這或許是每個人都能夠想象得到的吧。

已經快正午了,楊書記跑過來指揮起了阿潤,雖然他就是想表明他所謂的身份,這些對阿潤來說已經無所謂了。並沒有理會。她的頭發散到了胸前,將她的整個麵孔遮住,本來就很瘦小的她在這個時候根本看不出個人樣。

今天是沒有強光的,這種天氣是她巴望不得的。她恨不得每天都是這種天氣,主人很長時間不見人影。這個時候她想跑去喝口水。然而卻沒有一點點的勇氣。她知道她在給上帝撒謊,卻身不由己。

“開飯了,吉米。”女主人在隔壁喊道。她幾乎沒有聽見任何聲音,還是在不斷地搬用,汗水滴到了地上,不到一秒就蒸發了。她並沒有看到,或許就是她對這份工作的熱愛,也是對自身的負責任,還沒到時候,她依然在想。

沒有強光的正午是很悶熱的,她根本就受不了,她脫去外套,接著又幹了起來。這也許就是她的“神經質”吧。

“快,開飯了,吉米小姐。”她並沒有理采,因為她的主人根本不需要她這樣幹苦力活。

“吉米小姐,你讓我很失望。”她跑出來,剛揉完麵的手沒有清洗。扯著嗓門大聲的喊叫。

“聖母,我已經幹完了,是否可以用餐?”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可以……可以……”她的表情變得格外迅速,之前閉著的嘴巴就在這一瞬間張開了,她似乎很驚訝。

說完,她還是對主人置之不理,或許是疲乏的緣故吧。

她走進鋪麵,屋內已經彌漫著一股很強烈的飯香味。她沒有穿襪子,沾滿泥巴的腳丫好像從來都沒有洗過,她的主人不給予她洗腳的權利,因為對於整個村的人來說,水就是自己的命。

她沒有洗漱的意識,根本沒有,隻不過已經粗爛的手讓她失去了幹以前工作的本能,這是她這一輩子最大的遺憾,她在為上帝禱告過,且不止一次。

在她急著用餐的時候,祁老社長來了,說是要把她找回來,她比誰都明確,她並不是這樣的目的,隻是閑得無聊,在阿潤眼裏,他就是一個真正的變態。

村口已經長滿了綠草,個矮的,高的,都有。在不遠處就可以聽得到蟋蟀的叫聲,那聲音,淒涼,讓人聽了之後晚上非做噩夢不可。後院的小花園的果樹開始結果,她比誰都清楚,這僅僅是第一年的收成。她幹過麥田裏的活,然而在這個時候,她卻不知道到底是晚春還是初夏,根本不知道。

麗薩,為什麼不帶我走?

她在胸前劃著一個十字,很標準,也很緩慢。

她的房間是黑暗的,不亞於她以前的那個世界,那個黑暗至極的世界。她不敢再踏進半步,或者說她連想都不敢想,因為怕再次的陷進去而不能夠自拔。

“怎麼回到這裏了?到這裏來幹嘛?”社長問道。

“請你離開我吧,我不需要,一點都不需要。”她用餐的速度變得迅速起來。

“別登鼻子上臉,我知道你是一個智障,我不會跟你說話的。我知道你不懂得尊重領導。”臉上呈現出一副紳士的樣子。

她沒有言語,因為她知道她的反應不如一個正常人。男主人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這是她最擔心的,不管怎樣,她已經沒有任何的機會與他見麵,因為她不知道男士走的時間。

她坐在一張背靠椅上休息起來,手裏依然拿著粉色手絹。她的臉是用一張報紙蒙起來的。

“潑婦,我在跟你說話呢,你聽不見是不是?”社長大聲的喊了起來。

這是吉米最敏感的一個話題,她舉起了桌麵的玻璃杯扔在地上,隨後跑到了麵鋪的臥室。

“吉米小姐,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女主人問道。

她默不作聲,眼淚已經將一半的手絹浸濕,她躺在了主人的床鋪,轉過了身子,長籲了一口氣,然後什麼話也沒有說。

主人聽見了,聽見她在不斷地啜泣。

“怎麼了?”----

“沒怎麼,隻不過神經病複發,她之前就有這種病,現在越來越嚴重了。”他大步跨進臥室,說道,很顯然他是在不斷地挑釁阿潤,她的謊言已經過渡到讓很多人反感。

“吉米,你的朋友還很多。”她安慰道。

她打開自己的箱子,從裏麵抽出了一卷紙,撕下之後遞給他,“擦擦眼淚吧。”

看到了這樣的情形,社長已經沒有任何說話的權力,他向女士告了別。

“吉米,發生什麼事了?能告訴我嗎?”“請擦幹你的眼淚。”

“沒有,聖母,我要回到屬於我的世界,請你批準?”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她搖了搖頭,再一次將手裏的紙遞給她。

“我不適合在這個地方呆了,很黑暗,我怕我失去方向。”她在傾吐她的一切。

“你還不能走,要走還沒到時候。”她很認真的說道。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她似乎已經鐵了心想把阿潤留住。

“你要走,可以,請交納房租。”她的眼睛已經有了淚花

麵對主人的咄咄逼人,她已經沒有了辨別的空間。她又轉身入睡。

“你的工作還沒有做完,我是不會讓你休息的,吉米,你懂嗎?”

“難道我沒有休息的時間嗎?”

“沒有,這是你的工作,吉米!”她說完了一切,隨之大步跨出門檻,沒有別的原因,這裏確實潮濕陰暗。

她翻起病怏怏的身子,一倒一拐的走出臥室的門,在這個時候,她流淚了,偷偷地擦了又擦,連她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或許是房頂的塵土太大眯著眼睛了吧。

她仍然在搬,在這個時候,她似乎已經想通了什麼,隻不過還是由於體能上的不足導致她的進一步蹣跚。

正午的太陽依然刺眼,好像在預示著未來,屬於她的未來,似乎就跟這強光一樣,沒有適宜的溫度,以它全身所散發出的能量燃燒著一切。

她似乎已經懂了,因為她不想再去找另外一份工作,這裏的女主角對她很好。這些她比誰都清楚。

男士已經出去好幾天了,她有點心急,她希望能夠今天見到他,可天不遂人願,已經整個下午快要結束了,男主人依然未見,她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又不敢去肯定。在那裏不斷地搖頭,又不斷地在自己的胸前劃著一個標準的十字,嘴裏還不停的念叨。她坐在一塊石頭上,眺望著村口的一切。天是藍的,偶爾飄過的雲彩層層分明,速度又很快,一層接著一層,像一群淘氣的娃娃,又不像,像馳騁的馬群,像田間被風吹動的麥浪,又不像,就這樣,淡淡的,一股股,一片片……誰也看不清雲是什麼顏色,因為層層隔開。

“吉米,怎麼了?在那看什麼呢?”

“沒有聖母,我在工作。”她並沒有回頭,手裏的粉色頭巾呈不規則形狀,在她的手中隨風遊蕩。

她走了過來,手裏拿著一根柳條,停留在上麵的柳絮已經泄露所有。隻剩下光溜溜的杆子。可以看出,她是來監阿潤的工的,離太陽下山還早,她依然停留在那裏紋絲不動,好像在想著根本就讓人不能夠理解的事。

“吉米小姐,是不是沒用午餐的緣故?”她問。

“沒有,絕對沒有。”她還在不停地辨別。

“吉米,你不要再解釋了,這些我都清楚。因為我知道,你還是在想著他。”

“對,我還在想著他。”

“但你是否知道,你兒子在何方?”她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不要再說了,好嗎?我沒有兒子,給你之前說過,我沒有兒子,你現在聽明白了沒?”她站起來衝著女主人喊道。

“張明強是誰?他不是你兒子嗎?他是一個智障,她和你一樣,他之前有病,他是否已經痊愈,你知道嗎?”她的眼裏含著淚水。

“聖母,你怎麼知道?”她有點驚訝。

“我想這不是一個做母親應有的品行吧?”她的語速變得緩和起來。

“我知道,你在想你的前夫,但你的兒子更想你,如果上帝給他不一樣的命運。”

“不會了,永遠不會了。”她轉過頭去,看著村口說道。

“為什麼?”她已經變了臉,“你看著我,看著我好嗎?”她將阿潤拽了過來。

“你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他不再是我的兒子。”

“他永遠是你的兒子,現在是,將來還是,一輩子都是。當你死了,被埋進土裏,你的軀體化了的時候,他依然是你的兒子,你懂嗎?我說你懂嗎?”

“他不是,他是野種,我與他素不相識。”

“你撒謊,你在撒謊。他不是你的兒子是誰的?對,楊小生的確做得不對,但兒子你必須得認,楊小生忘本了,但你沒有,你是一個講良知的人。你是一個女人,你更是他的主婦,這些你知道嗎?”她扔掉手中的柳條,坐在阿潤身邊。

“吉米小姐,今天的活別幹了,你幹不了,休息一天。”對於阿潤來說,這就是一個對她的懲罰,因為她知道這樣的話她沒有晚餐。

“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你不冷嗎?”偏偏在這個時候她改變了話題。

她依然默不作聲,並不是因為她的主人改變了話題,而是極端已經過渡到了屬於她的本能,她不敢再想,她不敢想以前,因為她以前的世界是非常黑暗的,上帝給她的,是懲戒。

“你可以享用晚餐了。”女主角說道。

“我沒有權利,任何權利都沒有。我隻有在這裏過夜,不用套餐。它不屬於我。”她坐了下來。褲腳是挽起的,上麵沾滿泥巴,不過已經幹涸。

“你是在鄙視我嗎?”主人問道。

“不敢,我沒有鄙視你,而是它根本就不屬於我。”她依然沒有回頭。

就在這個時候,從小花園裏躥出一股風,這風,是朝這邊走來的旋風,被激起土浪的旋風。不為別的,隻不過在告知她們,我的寵兒,也該醒了。牆外的榆樹在不停的抖動著,鳥兒並沒有安歇,它們在枝頭不停地嘰喳。葉子有的已經在空中起舞,誰也不懂,因為這個時候才是初夏。

“你可以用餐了。”她再次說道。

“我的話不重複第二遍。”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你是我的仆人,吉米。你應該服從命令。”

“你不是我的主人,我的主人隻有上帝,他在為我禱告。”她轉過頭來很認真的說道。

“跟著我走。”

“啊?”她有點驚訝。

“啊什麼,跟著我走,你必須要回到你的歸宿,吉米,這是我的任務,你懂嗎?”

在這個時候,她別無選擇,她忘記了曾經的楊書記與祁老社長,就連她的兒子張明強她似乎也在忘記,因為她知道,跟以前的日子相比,就是千差萬別,通紅的火燒雲映在了她的臉上,似乎將白日裏和熙的春色與明媚的陽光反襯在了傍晚,誰都看得見,雲彩千姿百態,各種模型,擺著各種動物的姿態,更讓她不能夠理解的是來的突然,回的匆匆。有人告訴她,已經是傍晚了。天外有些冷,讓她起了疑心。

她走進了鋪麵,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在這個“世界裏”來了一位生人,這是她巴望不得的,因為她知道,這個生人可以將她改變,並且改變她的所有。她可以在這裏得到一點點的安慰。

她是鋪麵主人的兒子,不過已經成年,在外地打工剛回來,頭發剪得很短,個頭比她大不了多少,說起話來文縐縐的,確實不像一個“先生”,他至今未婚。還在外地生存,他這次回來,是來吊唁他的爺爺,因為他之前上學所有的學費都是出自於老人之手,父親是在前幾天才回了家的,身上分文不帶。

她沒有與他直接接觸,因為她不敢,她隻是用一種很特殊的眼光看著這位“先生”,她並不作聲。

“你好,大姐貴姓?”他很開放,不過他的聲音聽起來確實瘮人。

“吉米,你可以叫俺阿潤。”她很羞澀,在這個時候,她轉過了身子,麵對著牆角。

“喲,還是個洋名,你是外地人吧?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有幸與你相識。”他跑過去緊緊抓住阿潤的手,不斷地在點著頭。

“喂,你要幹嘛?快過來呀,她是我的仆人。”男主人將他一把拉開。

他到底不能夠明白這裏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