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後,聞天翔私底下去禦花園麵見皇帝,想繼續勸皇帝棄用那個為私傷公的元良,卻看見皇帝和南宮禦在下棋。

“南宮卿,這一步頗有心機啊。”皇帝挑挑眉,眉目之間和南宮禦有幾分相似。南宮禦淡淡回答道:“聖上還不是能看破。”皇帝拈起一枚黑子,聞言笑了笑道:“可孤看不出的,還有多少?”

南宮禦專注地看著棋盤,似乎充耳不聞,隻等皇帝下子。

皇帝拈棋的手卻遲遲不落到棋盤上,正午的陽光在棋子上閃爍不定。“堂弟,你覺得,孤該如何下這盤棋?”

“若是臣的法子,臣自然會有手段破解,那聖上和臣對弈,意義何在?”南宮禦盯著棋盤,不曾抬頭,既沒有對皇帝的一聲“堂弟”誠惶誠恐,也沒有得意洋洋地報以一句“堂兄”。麵前的人,並不是一個重視親情的人。

“孤相信你。”

“如今聖上的黑子尚處於上風,臣的棋勢雖然勇猛,卻是強弩之末,氣數不長,後勁不足。倘若聖上不願意犧牲已經被圍的黑子,迅猛圍堵撲殺,等白子暗勢成了氣候,黑子將處於多方被動的境地,屆時將身不由己。”

“白子還有哪些暗勢?”

“聖上今日頗心急,不適合對弈。臣先告退了。”南宮禦也不等皇帝答允,起身行禮告退。

聞天翔向經過身邊的南宮禦行禮,南宮禦淡漠回禮,徑直離開了禦花園。聞天翔心中氣炸了,這毛頭小子竟敢如此無禮,當年我陪皇帝大破榮親王逆案時,你不過是個普通的親王世子,如今一時得寵,竟敢對堂堂宰相無禮!

“這些世家子弟!”聞天翔忍不住說了一聲,南宮錦華郡主在貴族中名聲不佳,看來是南宮禦這個掛名宰相做了壞榜樣。聞天翔突然很後悔和郡王妃提親之事了,讓自己兒子去娶一個光有臉沒有腦更不會尊敬夫家的蠢女人,太失算了!

“聞宰相,聖上宣您呢!”身旁的宮人提醒了一句,聞天翔這才回過神來。

“將軍回來了!”元良下朝之後馬不停蹄往將軍府中趕去,才剛踏進家門,就聽到管家如見救星的喊聲。“什麼事如此失態!”元良不滿地嗬斥道。“小姐她……”“衿兒怎麼了?”元良心中一驚,大步上前抓住管家的肩膀,年邁的管家疼得齜牙咧嘴,但還是忍痛稟報道:“小姐她今早醒來,不見將軍您,就在府中哭鬧,下人們把她哄回西廂房之後,小姐她一時想不開,竟要懸梁自盡!”“廢物!”元良冷冷地推開管家,向西廂房走去。

“衿兒!衿兒!”元良人還沒進西廂房,已經先叫開了。守在曲衿床邊的丫鬟們聽到將軍的聲音,如獲大赦,都長長地舒了口氣。元良走到曲衿的床邊,床上的可人兒雙目緊閉,臉色蒼白,雙唇緊抿,滿麵淚痕,和那道已經結痂但無法退印的刀疤縱橫交錯,讓元良心如刀割。

他坐到床沿上,扶起曲衿,讓她半躺在懷中,柔聲道:“衿兒,姐夫回來了。”懷中的人兒卻更委屈了,不肯睜開眼,偏過頭去,眼淚又斷線珠子般掉下來。“怎麼了?姐夫隻是去上朝。”“我以為你不要我了。”曲衿哽咽著說道。她引以為傲的容貌,被如意的手下沙棠一刀毀了,也毀了她和元良的將來。

元良重重歎口氣道:“姐夫怎麼可能不要你呢?姐夫已經著諸葛朗盡全力尋找能給你消疤的良藥,姐夫還要給你找個好婆家,看你幸福。”元良這輩子估計都沒說過這麼婆媽的話,但是這是曲令的原話,是曲令的遺願,元良看著曲衿疑神疑鬼,想打消她的不安。

不料曲衿聽完,臉色大變,繼而淚如雨下:“我不想嫁人!你不能把我踢給別人!”

元良一愣,想不到曲衿會鑽這樣的牛角尖,女大當嫁天經地義。但想到曲衿也是因他才有如此遭遇,小女孩心性未脫戀家,也不是不能理解。他輕輕撫摸曲衿的秀發,道:“衿兒不愛嫁就不嫁,當今上齊男兒,也配不上衿兒。這事不急。”

曲衿心中更氣,但她尚未確定自己在元良心中到底什麼地位,也不敢再說什麼,隻好繼續耍著小孩子的脾性。元良連哄帶喂,終於讓她吃了些粥。窗外的柳葉已經脫落或泛黃,元良心中沉重無比,戰雲壓城,他需要十二分精神來應對,但曲衿的容貌同樣需要精力來處理。曲衿的事還能讓諸葛朗分擔些許,戰場上的事隻能一肩挑起。許勝不許敗,皇帝的要求雖然頗顯負氣,但上齊確實也輸不起。

眼看曲衿睡下了,元良又走回書房之中,拿起一份尚未完成的西涼地形圖,仔細推演著,窗外明月爬上來又落下去,前兩天有人來縱火的痕跡還在,淡淡的煤油味時不時還能飄進元良鼻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