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剛剛下來的時候，地上的草還有些綠意，結了籽的牧草正是喂馬的好飼料。雖然大雪蓋住了原野，但是對吳山軍來說，掀開雪被子，給馬兒找些吃的，不難。
就算沒有人類的幫助，馬兒真餓極了，也不是不能自己找吃的，隻要青草在那裏，就總能吃得到。
麻煩的是沒有青草。
吳山軍一直在往北走，越向北，植物的生長期越短，而時間卻堅定地步入深秋，繼而是冬天……現在你就算掀了那層厚厚的雪被子，你也找不到青草了，今年的生命輪回已經結束，雪被子下麵沉睡著的是枯黃的，感覺不到一絲生機的草原。吳山軍的龐大馬群遭遇到了危機。
對士卒們而言，他們從沒想過馬兒在草原上會找不到吃的，不是想不到，是他們從來沒想過這種問題。但將軍們是想過的，不過他們也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方交九月，馬兒就要打饑荒了！
並非所有的馬兒都沒飯吃，那些馱馬就比戰馬過得更愜意。
馱馬矮小，腿短，不善跳躍，也不如戰馬那般奔馳如飛，它們甚至不挑馬料！誰都知道，好馬都隻吃精料，隻有駑馬才給人一種什麼都吃的感覺——本來嘛，有本事的才有脾氣，沒本事的，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
在中原，能上陣的戰馬都是大宛良駒的後代。當初漢武帝擊破大宛，得了三千大宛馬，到後來，中原騎兵就有了大量的能衝陣的戰馬，那些馬，哪個不是高大威猛帥氣？
至於這些從突厥人手中搞來的矮個子……哪隻騎兵會騎著這樣的矮馬招搖過市？要不是還算吃苦耐勞，要不是能幫大軍攜帶大批輜重，這些不挑嘴的家夥哪裏能算得上是馬？還是軍馬？將近六千匹矮個子馱馬給吳山軍將士的就是這種感覺。
然而現在，忙著給馬兒找飯轍的吳山軍赫然發現，就在那些有大宛馬血統的主力戰馬都餓瘦了的同時，那六千匹馱馬卻並沒有出現明顯的掉膘現象。
大家好不容易從積雪下麵找來的牧草，被那些挑嘴的戰馬吃過之後，剩下的還有十之七八，而這些剩飯，全都被馱馬們給吃了。
老宋看到這種情況，他知道那四千匹身高腿長的主力戰馬死定了，但是他長長籲了口氣之後，反而展顏笑了。
“大兄，切勿憂思過甚。好歹，那六千匹馱馬還扛得住。”牛進達這樣安慰老宋。
“嗬嗬，四郎啊，你看我像是憂思過甚的樣子麼？”
牛進達和秦瓊二人對視一眼，不明所以：“唔~不像。然而那些戰馬……大兄為何不憂心？莫非大兄有法子？”
“我有什麼法子？”老宋道：“冬主肅殺，老天爺要這四千匹馬凍餓而死，我何德何能有法子逆天而行？我所以不憂心，正是因為那六千馱馬！”
“啊？”
“四郎，叔寶，你們是不是覺得，要是能保住那四千戰馬，或者，哪怕隻保住一部分，那六千馱馬死光了都沒關係？”
“那可不是？難道那些個又矮又小的馱馬還能用來作戰？”
“為什麼不能？”後勤總管梁大郎笑道。
“這……這些矮馬雖多是從突厥人手裏搶的，可突厥人的主力戰馬也多是大宛良駒，咱們騎著矮馬，如何幹得過他們？”
“恩，不錯，正麵交戰，矮馬的確不是大宛馬的對手。不過四郎啊，咱們已經穿過了突厥草原，現在這個地方，有突厥人麼？”
“額~~~”
裴九不分節令地搖著扇子，開口解釋道：“蠻荒之中，我們的敵人不是騎著馬舉著刀劍的敵軍，而是這千裏無人煙的天地！我們不需要衝陣，不需要踹營，我們隻需要騎著馬走得更遠。二位將軍，其實對我軍而言，眼下最好的戰馬，就是這六千匹馱馬！”
不錯，對遠征的吳山軍而言，那六千匹馱馬，其實才是最優秀的戰馬！它們的名字，叫做蒙古馬！
在老宋學過的曆史書中，成吉思汗的蒙古鐵騎，掃蕩了歐亞大陸，那些蒙古人胯下的坐騎，不是大宛馬，不是汗血龍駒，恰恰就是這種在中原騎兵看來矮小而不堪驅馳的蒙古馬。
老宋花了兩年時間來準備這次遠征，他怎麼可能忽略掉戰馬的生存能力這麼重要的問題？他早就想到，在貧瘠的極北之地，能吃粗飼料，並且耐寒的蒙古馬才有可能生存，所以他早就在有計劃地收集蒙古馬了。
問題在於，現在還沒有人意識到蒙古馬的可貴，所以老宋也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原因而讓成吉思汗的騎兵提前出現，所以，他收集蒙古馬的行動被掩蓋在了其他的借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