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拉達大聲說了句什麼,獵手們回頭看看全寨的老少,眼裏有許多不甘,但他們終於退了回去。
牛進達等鹿群走遠,便指揮剩下的人交替掩護著撤進了森林。他在隊尾親自殿後,進入森林之前,他扭頭看了那寨子一眼,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兵不血刃!雖然他並不介意殺人,屠幾個外族的寨子也並不會給他帶來什麼困擾,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打仗歸打仗,無辜的人,能不殺還是不殺吧……希望他們不要犯傻追上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雪花開始悄悄地飄落,一開始,下得並不大,頂盔貫甲的玄武營,行走在森林裏,還真是不容易察覺。隻是天上烏雲密布,星月全無,不似晴朗的那些個夜晚,今晚的林子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一長串火光穿行在黑黢黢的森林裏,安靜地穿行,人們甚至能不時聽到火把燃燒的聲音。說起來也奇怪,大多數人,有這樣一個特點:一到了晚上,就好像有誰關小了他們的音量開關似的,夜越深,他們說話就越輕——將軍雖然沒下什麼聲音管製的命令,隊伍裏的人卻像是怕驚醒了誰,相互間都是壓著嗓子低聲說話。這要是白天,你還真不容易看到吳山軍有這麼安靜的時候。
那些個火把看上去燒得旺,其實它能提供的光亮也很有限,除了舉著火把的人和他左近的幾位,其他的人馬其實還是看不清腳下的路。不過他們倒也不在乎地上有什麼——反正既然前麵的人馬能走,自己當然也能走——所以能不能看清道路不重要,能看到前麵跳動的火光和袍澤的背影就夠了。
那些馴鹿不算難對付,大概是因為本就是由人馴養的,它們一點亂跑亂動的欲望也沒有,老老實實地跟著前麵的馬隊行進,周順覺得,就算自己解開繩子,這些鹿也不見得會跑掉。
一陣風吹過,搖動的樹冠抖落一身雪沫子,被灌了一脖頸子冰冰涼的人們才發現,下雪了。
走了半夜,天快亮的時候,隊伍走到了一塊草灘子上。森林裏有時候也會有空曠些的地方,這些地方樹木很少,太陽光可以直接照射到地麵,於是這些個地方就會長滿了牧草。
馴鹿們跟著走了半夜,此時想是餓了,走到了這個地方就停下來,低頭開始用餐,任憑周順他們如何吆喝、拉扯,那是死活不肯走了。
牛進達見了這般情形,倒不覺奇怪:要想馴鹿跑,就得給馴鹿吃草啊!行了,讓它們吃個飽吧!將士們也該坐下來填填肚子了。
所以當小納哈塔醒來,從他那溫暖而又隱蔽的睡窩子裏往外看的時候,他就看到上午從自己藏身的樹下經過的那些陌生人又出現了,同時出現的還有納哈塔哈拉的鹿群——這個鹿群的頭鹿叫“烏力吉”,它頭上那架鹿角有十八個分叉,每個納哈塔人都不會認錯的。
他們搶走了納哈塔的鹿群!
小納哈塔不淡定了。沒有了鹿群,今冬大家夥會餓肚子的,這怎麼行?
納哈塔的每個小男孩跟頭鹿烏力吉的關係都很融洽,他們和它之間有彼此才明白的語言——呦呦呦幾聲鹿鳴、呼哨一聲,小納哈塔得意地看著烏力吉帶著鹿群跑動起來……但他很快就沮喪起來,因為那些繩子不但將鹿群連在一起,還連著看守鹿群的騎兵!騎兵們像草原上的牧馬人一般在鹿群的外圍跑起來,吆喝著、鹿群雖然在跑動,但仍被控製著,不得自由。
來不及多沮喪一會,小納哈塔現在該為自己擔憂了。兩個渾身披著草葉的人站在他的草窩子旁邊,手裏的弓箭說明了他們的不懷好意。
一個說:“小子,你的麻煩大了!”
另一個說:“火頭軍的大鍋,你是背定了!”
小納哈塔聽不懂,但是他知道,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納哈塔哈拉了……兩個草人提著小納哈塔上了馬背,加入了那支騎兵隊伍。
耳邊是如雷的蹄聲和那些騎兵們的聽不懂的笑聲,小納哈塔被橫擔在馬背上,肚子顛在馬鞍上,早上剛吃的那點東西全吐出來了。眼前是戰馬的肚皮,小納哈塔費力地扭頭,好不容易看到了烏力吉那架十八個分叉的鹿角,隻不過是倒著的。
出了森林了。大片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遠處的山林、草場已經看不大清楚了,在小納哈塔的跳動著的、倒置的、不甚清晰的視野裏,無數蹄腳翻飛,踏碎混合著冰雪的草地,揚起草莖、泥土和冰雪。
烏力吉的蹄子在雪幕中時隱時現,隻是不知道哪一個蹄聲才是它的。
被抓走了也好,至少,自己可以和烏力吉在一起。小納哈塔心裏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