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賈君鵬”網帖的話語內涵與文化意蘊解讀(2 / 3)

從話語的表達特征來看,虛實相間既是“賈君鵬”網帖創作的重要原則,也是網帖意境構成的具體表征。講求意境融徹是中國傳統文學和繪畫的重要藝術風格和審美標準,有意無境或有境無意都不能算作好的作品。“賈君鵬”網帖本身是有意無境的,但其高明之處就在於:通過巧妙地運用虛實寫意和“留白”技法,先是對人們的感官造成了一種格式塔心理學上的“完形壓迫”,即對不完美事物竭力進行完美的衝動,繼而借助獨特的文化符號來製造認同,喚起人們的深層記憶與和文化想象,最後由受眾再根據自我想象來設定作品的完整之境。由於“賈君鵬”網帖的話語本體過於簡單,且其中的每個語詞符號都是虛實同體,加之“留白”過多,因而它在帶給人一定審讀困難的同時,也帶給人以無限的遐想。隨著話語本體不斷地被演繹和具化,“賈君鵬”網帖背後的故事版本也在不斷地被更新和升級。而又由於每一個版本在他人看來都不夠“完美”,於是,在“不盡之意”的驅動下,每個人都試圖把它“補充”或恢複到應有的“完整”狀態,結果就產生了“賈君鵬”網帖的連環“完形壓迫”效應。如此一來,境從意人。意由境生,虛虛實實,虛實相映,猶如霧裏看花、水中望月。反而使這種無境之境創設出一種奇特而又模糊的動態審美效果。因此。與其說“賈君鵬”網帖是在考驗網民(或讀者)的思維方式和敘事能力,讓更多人陷入到“被思考”的痛苦深淵中,倒不如說它契合了中國人“有情無累”而不忘“應物”的審美文化心理。

二、“賈君鵬”網帖的文化意蘊

“賈君鵬”網帖之所以能引起人們如此廣泛的興趣和關注,除了其所提出的話題本身比較耐人尋味外。還因為其觸及到了中國文化中最具代表性的兩個文化元素——“家”和“媽媽”。

首先。“賈君鵬”網帖借用“家”的意象,激活了人們對“家文化”的深層次民族心理的體察與回應,在中國語言文化係統中,“家”是最具語象分析意義的文化元素之一。許慎在《說文》中對“家”的解釋是:“家,居也。從宀,獺省聲。”盡管此種釋義遭到後來眾多學者的質疑,但基本可以肯定,“家”所標識的是“人化”空間。“家”在把人從動物性生活狀態中分離出來的同時也以血緣和姻緣為紐帶把人聯結為一個巨大的文化共同體。《周易》有言:“傷於外者,必反(返)其家,故受之家人。家道窮,必乖。”更暗示了個體生命與家同在的文化語義。在中國,“家是它的全部成員圖生存、求發展的基地和背景,也是家庭成員的心理慰藉和精神依托,家使個體的有限存在獲得超越個體的意義。”“家”的這種特性很容易讓生活於其中的個體產生安全穩定、寧靜親和的心理感受。所以。古人在直係親屬的稱謂前都加上一個“家”字,除了以示與旁係的區別外,更顯親近,如家公、家婆、家父、家母、家兄、家室、家小等。即使是與家人毫無關聯的學術流派也往往以“家”相稱,按照家的結構來安排其內部關係。如曆史上的儒家、道家、墨家、法家、兵家、名家、陰陽家、縱橫家、小說家等。除此之外,“家”在一定意義上還是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國”之原型:“家”是“國”之縮微,“國”是“家”之放大。“家庭一家族一國家”,這種“家國同構”的社會模式是儒家文化賴以存在的社會淵源,古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個人理想,正反映了“家”與“國”之間這種同質聯係。“家,是每個中國人的一切,除了少數流氓或江湖好漢。中國社會除了家,還有什麼呢?”由於中國傳統文化是以家庭為本位的倫理文化,這就使得對家的眷戀和依賴成為整個中華民族的“深層集體心理”之主體部分。因此,在傳統中國社會,個體成員要想從家庭背景中疏離,在完全失去親緣依托的一個陌生的“場”中確立自身的價值和意義:則非常艱難。然而,隨著社會轉型和文化變遷,“家”在越來越多國人的心目中仿佛已變得不再那麼重要,傳統的親情和倫理也在悄然褪色。與此同時,麵對紛繁複雜、變化多端的社會現象,人們離“家”的感受並不總是快樂,相反,危機感、失落感、孤獨感和困惑感卻與日俱增。在此背景下,“賈君鵬”網帖通過“家”之意象營設,不經意間為那些長期流浪的靈魂提供了一個棲居所在,引發了人們對返歸本真生存的文化思考,讓更多的人恢複了對“家”的溫情記憶。為什麼前些年一首普普通通的《常回家看看》能得到全體中國人的喜愛?道理也是如此。

其次,“賈君鵬”網帖選取“媽媽”這一“母性”文化符號,凸顯出一種獨特的人文精神。母性文化是人類文化的永恒主題,其與家文化往往又密不可分,因此,中國人尤其具有尊母、敬母、愛母的文化傳統。《白虎通義》記載:“古之時,未有三綱六紀,民人但知其母,不知其父。”老子也認為:“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既知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複守其母,沒身不殆。”這種文化意識通過原始岩畫、陶器圖紋、民間歌舞以及神話傳說傳播下來,較早地確定了女始祖在中國祖先崇拜思想中的至高地位。由於中國傳統文化特別講究長幼有序、尊尊親親等一套倫理秩序,因此,即使是在父權社會當中,古代宗法禮製也不得不給母性留下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中國傳統社會“男子主外,女子主內”勞動分工恰好說明了這一點。對此,林語堂把之視為“和諧”,並且認為:“在家裏,婦女是統治者。”而“主內”則意味著,母親除了要組織和安排好家庭生活,還負有教化子女的職責。因此,在對子女的早期教育以及人格和品性的形成方麵,母親的影響往往要比父親大得多。曆史上,“孟母三遷”、“嶽母刺字”早已成為母親教子有方的千古經典。也正因如此,子女不僅在未成年時對母親有著一種特別的依戀之情,即使在成年後也始終渴望回複這種親密之情,以至於“母親”成為人們心中的難解之結。這種對母懷眷戀的“赤子之情”。或謂“戀母情結”,由母而家而國經過層層累積遞嬗後,就會沉澱為特殊的民族懷舊心理,構成每個人的記憶原點。關於這一點,我們從《詩經》中的《陟屺》(“陟彼屺兮,瞻望母兮”)、《四牡》(“豈不懷歸,是用作歌,將母來諗”)到餘光中的《鄉愁》和聞一多的《七子之歌》,都能感受到母親作為一種文學意象所帶來的刻骨銘心的震撼。筆者絲毫不懷疑“賈君鵬”周圍聚集著一大群無聊而又寂寞的“網絡看客”,但他們中又有幾人能麵對“媽媽”的呼喊而無動於襄呢?在這個工具理性讓人(情)變得真假難辨和無所適從的網絡時代,還有什麼情感能比母愛更真實呢?(這是連葉、賈二人都承認的事實——“這樣一個富有溫情的字句……喚醒了疏遠而又淡漠的親情”。既然是“富有溫情”。又何來的“搞笑”與“詼諧”之說?)因此,“賈君鵬”網帖的一個“喊”字,不僅凸顯了博大厚重的母愛,而且喚起了人們內心對母愛的記憶。